第 106 章(第3頁)
瞞不住的。
燕王什麼都明白。對待聰明人唯一的策略,就是永遠地真誠。所有欺騙、隱瞞,只會落得愚蠢,只會……造成疏離和傷害。
是他錯了。
慕廣寒垂眸,鼻腔發疼。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只是有些事發生得太快,他一時也反應不過來。猶記不過短短兩年前,他初至洛州,戰前對著月神廟許願,許的還是想要遇到個什麼人,能陪他二五年、一小段時光。
當時邵霄凌聽見還笑他是不想負責到底。
他哪裡是不想負責,他是以為,這世上沒有人會希望他負責。那時候的他,又怎麼能想到……會遇到燕止呢?
那時他踏上征途,只知道西涼大軍會在前方等他。
並不知道一起在等他的,還有紅色的命運線,世上最不可思議的西涼王。
溫泉熱氣,讓他有些恍惚。
“燕止。”他靠著一塊岸上青石,眼前無數場景。幻夢那夜漫天大雨,小小風燈,燕止找到他時,那雙沉靜的、篤定的、破除一切迷霧碰觸他,黑夜一樣的眼睛。
“我其實……也不想死。”
“我其實,也想和你一起過長長久久、開心快活的日子。”
“你看,我這次出去,路
過寧皖的市集,還給你買了小禮物。是沙包做的小兔子,還有小燕子。”
月色入眸,今晚的寂滅之月倒是意外溫柔。淡淡柔和的光暈灑落,帶著春夜微風。慕廣寒閉上眼睛半沒入溫泉水中。
“《論策》上說,禮物之意,不在貴重,而在於是時時刻刻、心心念念想著、記著。”
“我也只是,偶在攤子上看見,覺得那兩隻……很像你。”
“……”
“嗯?像我?”
“……”
慕廣寒驟然回首。
夜色如墨,燈火闌珊。唯獨小石子路旁數盞小小風燈搖曳,斑駁光影照亮路的盡頭。燕止一身銀色褻衣,外面披了個白狼毛大氅,腰身纖細,長腿修長。銀色長髮鬆散挽著,月光落在身上給他披上一層皎潔。他手中提燈,火光映眸,仿若月下春雪、夜色梨花幽冷醉人。
他走來,在池邊躬身。
拿青石上的毛絨布巾,一下子裹住慕廣寒。
隨即輕輕一拎,將他半個身子拎出泉水擁進懷裡,一個不算非常溼漉漉,卻結實溫暖的擁抱。
慕廣寒僵著,手指抓緊他襯衫,心中潮水洶湧,聲音啞澀:“燕止……”
他也想抱他。
但是他還記得,燕王身上還有傷。以及人才剛醒,根本沒有好透!!
……
燕止給他帶來了他愛吃的奶湯小黃魚宵夜,直接在溫泉邊上投餵。
湯裡還下了很多魚圓子,吃起來軟糯、甜美、黏糊糊的。
慕廣寒恍恍惚惚吃著,燕王則坐在一旁青石上,玩弄起胖胖的“小禮物”燕子沙包以及兔兔沙包。那沙包裡面填了蠶砂,十分柔軟,燕子和兔兔還有方塊嘴和二瓣嘴,以及可愛的紅臉蛋。
“你適才說,它們……像我?”
“燕子也就罷了,”燕止眯起眼歪頭瞧他,“兔子是哪裡像?”
慕廣寒鼓著腮喝湯,默默臉一熱,他一
直都沒好意思說自己私底下把人家當大兔子這件事。只小聲道:“你、不是好幾次化名,都說叫,顧野兔。那不就是兔子……”
燕王莞爾。
待他吃得差不多了,燕王才又緩緩道:“饞饞下午時飛回來了,帶回了你託何常祺在東澤尋的,衛留夷藏下的碎片。”
“待會兒碎片中記憶,我陪你一起去看。”
“想來,近日天火、霧瘴異象,都與那時姜鬱時的陣法脫不了干係。只望能在烏恆侯的記憶中,尋到國師陰謀算計,知曉他刻意加速了天裂的真正目的才好。”
慕廣寒吃好了,湯底都喝的不剩。
燕止垂眸淺笑,一把將他扛起。
“……”
“阿寒,不怕。”他道,“他既能加速滅世,我們未必不能找到相對的陣法來減緩災禍。”
“說不定,直接找到什麼辦法徹底修復月相,你也不必再去獻祭補天了。”
“……”
“總之,有我在。”
“車到山前必有路,何況我這人一向運氣不錯,總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你同我一起,有我護著,以後再不必一人心憂。()”
……?()_[(()”
“……”
慕廣寒伏在他肩上,沒有吱聲。
夜風吹過。他掉了兩顆眼淚。其實就兩顆,也不是難過。他也不知為什麼。
可能只是突然大婚之前那段日子,燕王在西涼待嫁,而他在洛州等時其實也一直沒有什麼真實感。
那時的他,一直在偷偷地想,他們婚後的日子,究竟會是怎樣的呢?
會有他想要的那些嗎?
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間煙火,互相弄點好吃的、好玩的,同床共枕,有事一同商量解決。一起看四時變化、旭日初昇、長空如洗、晚霞遍天、繁星皓月。
有風燈,有幽蘭香,有擁抱和寬慰,有奶湯小黃魚。
即如此刻。
他想要的人間煙火,是不是,其實都已經在這裡了。
“燕止……”
“我這次,是打算一五一十找你商量,沒再想要瞞著。”
“嗯,我知道。”
“燕止。”
“嗯?”
“有你在的塵世,我會努力活得久一點。”
“我捨不得。”
“……”
有人只輕輕“嗯”了一聲。
直到一路穿過長廊、走進宅院,把他扔在柔軟床上。慕廣寒的眼睛被溫熱的掌心捂住,隨即有人壓住他,低頭下來,一口……咬住了他溫熱的頸側。
慕廣寒的心則似乎被他輕輕一咬,給咬碎了。
他垂眸,任他為所欲為。他知道燕止肯定是想起他以前種種可惡、沒心沒肺才要咬他。
也是啊,以前那麼壞。
跑掉那麼多次,捨得那麼多次。如今才肯說捨不得。
“燕止,我,其實……”
然而低啞的聲音,被含住了喉結,一時失語。
他真的不是事到如今才知道捨不得。
他當年,也捨不得。
無論是離開簌城時,北幽分別時,還是後來的皇城之下,洛水河邊。
他一直一直,從來都捨不得。
所以……
指尖流過燕止銀白髮絲,咬噬經過幾輪,終於也逐漸變成了一啄一啄的親吻。慕廣寒酥酥麻麻,恍惚想著,若真上天無情,那至少。
至少短暫的時光裡,他得給燕止更多。
要給他特別多。
那場幻夢雨夜,有人看著他的眼睛,想要他的全部。
那他也就只能,把一切交給他。
過往、未來,此生全都,再無隱藏。
明明有人曾經想要什麼,向來直接而純粹。那個人是戰無不勝的西涼王,卻要在他這裡循序漸進、處處迂迴,簡直是太過委屈了。他心疼回吻著兔頭,身下繡著金色雙囍的床褥紅浪翻滾,有人皮膚熱得像燒紅的鐵。
心很軟,像是要化掉一般。可皮膚接觸的地方,卻又像是四肢百骸生出千萬道細小的利刺,那些刺從全身皮膚入侵,扎著他的每一寸肌骨。絲絲入肉,落骨生根。
然後突然間,他有一種錯覺。
似乎自己的心裡,重新長出了什麼。有什麼曾經存在過,後來又空掉的東西,再度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那一刻,他好像找回了年少時最本初的自己。
他曾嫌棄那人脆弱,可笑,傻傻容易被騙。在心裡造了一座暗無天日的監牢,把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如今,他又出來了。因為只有他懂,把一顆心毫無保留的交給另一個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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