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隔日清早,洛州侯府。

 回溯記憶的“往昔之陣”,亦算是尋凡術法,因而同樣不受大夏仙法凋零的壓制。

 慕廣寒只在事前對眾人道:“諸位悉知,此術法還原景象,皆是由兩位逝者從國師姜鬱時處所獲記憶碎片。”

 “記憶幻夢,皆為虛妄。待會陣中所見之人、所歷之事,皆無可能傷及諸位本身。”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有不適,只需心定神凝,默唸一句‘醉解蘭舟去’,便可從記憶中安然抽身。”

 隨慕廣寒一起進入往昔之陣的,除了燕止,還有紀散宜、邵霄凌、李鉤鈴、趙紅藥等數位今早剛好人在城中的友人。

 原本荀青尾與洛南梔亦應在此。

 然而上午時分,洛南梔忽說有事與小狐狸商量,兩人便雙雙出去了,至今未歸。

 “不等他們了。”

 時辰已到,慕廣寒閉目凝神,啟動法陣。霎時間月華流轉,瀰漫整個大廳。而隨著法陣溢散,那月色也化作無形的屏障將廳中眾人悉數籠罩。同時點點明亮亦從黑光磷火中凝出,將整個法陣覆蓋……

 周圍場景驟然變幻。

 眾人雖都仍坐於侯府大廳,但眼前廳內桌椅陳設卻次第淡去。排山倒海的燈火重影之中,另一幅場景畫卷徐徐展開。

 一座硃紅的神殿。

 無盡的肅穆長廊,牆壁幽幽點著長明燈。

 那長廊的建築制式明顯與大夏截然不同。在大夏,南越北幽房屋廟宇以木質為主,東澤多喜竹藤,而西涼則用白石。可眼前神殿的內牆,卻是由硃紅如血的透亮寶石砌成。窗子的形狀也是匪夷所思的細長,尖銳的窗稜上更飾有未曾見過的花枝藤蔓,窗中裝飾著琉璃,透下五顏六色的光,如夢似幻。

 再一細看,紅色的石柱、石壁上,還都密密麻麻刻滿了竹節文字,於黑夜之中幽幽閃光。

 “……”

 眾人面面相覷。

 邵霄凌:“這裡……不是大夏?”

 李鉤鈴:“莫非,這便是紀高人所言的,另一個寰宇的人間界?”

 “噫!”趙紅藥摸了摸牆壁,竟能觸到實體。那紅色寶石看似堅硬,到手卻瞬間將她的手染上了一片鮮紅血腥,她一下就炸了:“什麼鬼東西啊?!”

 紀散宜沉思片刻,緩緩道:“那多半,是凝結的血水。”

 “血水?”趙紅藥聽得頭皮發麻。

 “血做宮牆,赤紅如焰……”紀散宜道,“此間,應是‘人間界’南懷國無疑。我曾聽聞,南懷國有一任君王被害含冤,死後魂魄不散,化作血宮殿。”

 話音未落,腳下突然一陣流光激盪。

 只見血殿地宮深處,滿地焦黑、斷壁殘垣,火光血水交織。一名華服女子青絲散亂,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眼中盡是絕望。

 在她面前,數百道黑色血藤如同盛開利刃,向她瘋狂襲來,女子倉皇間升起一道水晶屏

 障,才堪堪避開。黑蛇般的藤狠狠撞擊在屏障之上,火花四濺、爆鳴穿耳,女子被震得口吐鮮血,眼裡飽含怒淚:“白墨修,你如此狠毒,竟連親生骨肉都不放過?!”()

 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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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漠而嘲諷的聲音,在神殿深處響起。

 操縱藤蔓攻擊女子的是一名白衣男子。雖外表俊朗、衣著華貴。那雙眼神卻深沉幽暗,沉著波濤洶湧的戾氣。

 他抬手一揮,黑色血藤再次向女子發起猛烈的攻擊:“我的親生骨肉?哼,不過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罷了。全因你無用,生出的這等受詛咒的東西,那張臉真是令人作嘔!”

 月影透過天井的縫隙,照亮女子懷中男孩的臉。

 慕廣寒瞳孔微震。只見那男孩臉上、脖頸處,竟和他一樣遍佈著層層猙獰的疤痕,彷彿被烈火灼燒過一般,觸目驚心。

 女子含淚,怒極反笑,“呵……人盡皆知,我是懷蕖公主,南懷王獨女,母后更是天子帝姬金枝玉葉!世間再無他人,有比我更純淨、更高貴的血脈。我兒本該承天之佑,擁有無上資質、容華!!!”

 “是你!血脈低賤,心思惡毒。受天道降罰,才玷汙了我們的孩子!”

 懷渠公主說著,淚水潸然而下。

 懷中孩子雖年幼懵懂,也早驚恐得滿臉淚痕。公主白皙染血的柔夷擁撫著孩子,淚水滑落在他小臉的疤痕上。

 “別怕,我可憐的寶貝。”

 “不是你的錯,都怪孃親當年瞎了眼,將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騙子撿回家,同情他、照顧他……又不顧父王母后的反對執意下嫁。又為他生兒育女,輔佐他建立功業、登上王位!”

 “卻不想,他從一開始接近我,便只為我南懷公主的權勢地位。卻從未真心相待,將我當成愛人、妻子……”

 說到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懷曦,你若長大,一定記得孃親的話

。這世上,壞人太多……莫像孃親一樣愚蠢,害了母后父王,又害了自己一生,更害了你……對不起,對不起,孃親就不該生你。”

 “哭夠了嗎?”

 白墨修手中一道黑色邪光沖天飛起,化作尖銳的藤尖利刃穿透了屏障。他就這麼陰森森提著燃燒黑焰的武器,一步步向女人走去。

 ……

 趙紅藥下意識想要衝上前。

 可男人的幻影,就只是輕飄飄在他眼前穿身而過。

 虛幻中,懷蕖公主強忍悲痛吞下淚水,櫻唇緊咬再次調動力量。一面防禦法陣在眼前再度升起,而男人手中黑色利刃亦瞬間長開,化作成百上千道怪藤刺突凌空,猛烈攻擊著脆弱不堪的防禦陣。

 碎裂之聲刺耳作響,兩邊靈流互撞、焰電大作。頃刻防禦陣已在破碎邊緣。

 懷蕖公主抱緊懷中孩子,眼裡閃過一絲決絕:“懷曦,孃親撐不住了,孃親要把最後的力量……最後的守護……全給你……”

 “你一定要……活下去。”

 大量鮮血從懷蕖公主的七竅流出,她用指

 () 尖捏凝出一隻金色的小鎖,輕輕一點,和著血水,落在懷中男孩的腦上、額上。

 紀散宜:“獻心守魂咒。”

 “是我們寰宇裡,高階神仙、妖魔,和人間界王族才能使用的特殊守護咒。危亡之時,施咒者自願獻祭靈魂,與仇人同歸於盡,同時將剩餘的生命之火迴向給所愛之人,以魂魄之力守護其一生的咒語。”

 “只是……”

 紀散宜皺眉沉吟。

 只是,若他沒有記錯,這位懷蕖公主最後用盡力量,也沒有成功將她這位夫君置於死地。

 因為後來,紀散宜還曾見過這個白墨修幾次。

 “他是人間界王族,我是妖明界魔君。彼時兩界會盟,我曾與此人打過照面。當時只聽聞他是某國公主夫婿,與公主有一子後繼位成王,後來妻子病死……”

 卻無人知曉,那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殺。

 ……

 記憶結束,畫面如潮水般褪去,回到一片黑暗。

 趙紅藥疑惑:“但,咱們看的,不該是國師姜鬱時的過往嗎?為什麼卻是這樣一個毫無關聯的……”

 甚至都不是他們寰宇發生的事情了。

 “莫非,那個叫懷曦的男孩他,就是姜鬱時麼?”

 但趙紅藥畢竟見過姜鬱時,那懷曦的容貌,就算去除那一臉疤痕,也實在與國師半點都對不上。

 “唔,算了。繼續往下看,應該能有分曉。”

 很快。

 片刻黑暗之後,又有一段記憶被喚醒。

 滿月之夜,皎潔月光,卻仍難驅散濃重陰霾。

 “救我,救救我……好疼……”

 滿是鮮血的祭壇之上,臉帶疤痕的男孩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他肚子被剖開,腸子流了出來,鮮血湧滿耳鼻,整個身體瀕死一般劇烈地打著寒噤。

 而祭壇旁邊的王座上,則坐著一臉陰冷的南懷王白墨修。

 短短几年,此人再不似之前丰神俊朗,反而消瘦不少。臉色發黑、憔悴如枯木。

 紀散宜皺眉:“想必,是獻心守魂咒咒力強大,南懷王雖中咒未死,但也被重傷內裡,苟延殘喘罷了。”

 說著,就見南懷王抬手。男孩鮮血染紅的身下,祭壇上巨大的黑色的法陣發出點點血色紅光。點點紅色光華,隨著男孩絕望的慘叫,從他身體中被提取、生騰,凝結成紅色的血珠落入白墨修手中,隨即被他表情猙獰地一口吞下!

 一時間,白墨修整個身體扭曲癲狂,如同犯了癔症惡癮一樣貪婪吞嚼著那血珠,表情陶醉像是品嚐著什麼山珍美味。

 而隨那血珠不斷被嚥下,他枯木般的皮膚總算是少許充盈,似乎煥發了些許生機。

 眾人看得毛骨悚然。

 紀散宜更是長嘆一聲:“唉……”

 “看來他為了殘喘吊命,竟不惜使用了陰邪至極的‘滿月四親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