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離與歸與將落未落的吻(第2頁)
這裡是練級區。
——“我很抱歉說出這樣的話,但……群眾總是健忘的,比起懷念和等待,他們更擅長今天擁簇一位領袖,明天推崇另一位新的神明。”
華貴典雅的書房內,廖京臣語速極慢,像是每個字都深思熟慮,又像是唯有這樣,才能堪堪保持住他語調的平穩。
“您教過我,凡事落於實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策略……”
他接著道,“所以我想著,一些膚淺的、流於表面卻聲勢浩大,叫人喜聞樂見的舉措,或許恰恰是我現在需要做的。”
不是廖京臣喜歡戲劇,想要表演,而是“廖京臣”需要一場浮誇而盛大的演出亮相,在離別之際維持必要的人氣、威望和方便日後社交的談資。
學弟“主動送上門”的求助,廖京臣自身的客觀需求,二者恰好對上,一場戲劇社的年度舞臺劇能夠解決兩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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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二鳥,用最少的東西發揮最大化的優勢,這往往是廖鴻靖喜歡的。
紅木長桌上瀰漫著令人焦灼的沉默。
畫面一轉,“嗚嚕嚕”的喉間低吼和哀鳴不絕於耳,姜榕持刀立於狼群,刀刃浸滿血水,來不及刷新如初便有新的獸血覆上,無窮無盡,永不得歇。
她疲憊至極,眼神已然有些渙散,彷彿快要接近終點卻被鬼打牆的參賽者,一次又一次地向前奔跑,一次又一次地迴歸原點,僵在死局。
遍佈傷痕的手臂抖得強烈,近乎握不住刀柄。
姜榕甚至有些不清楚自己在堅持什麼了。
不就是個遊戲……嗎?
恍惚間,她機械的砍殺動作被怪抓住空檔,流著口水的野狼撲上,掙扎之時“驚宸”綿軟的身軀像一小片星屑落進眼睛。
姜榕猛地打了個激靈,一腳踢開狼形怪物,呼吸紊亂地拄著唐刀再度站起來。
要……守住……!
師父不能死!她也不能!
完全不知道那邊陷入沉眠的黑山羊究竟何時才會恢復清醒,鏖戰太久帶來的疲累更會讓人自我質疑當下所作所為的意義,可,
傷痛和無望真的能夠打敗這隻鮮血淋漓的白兔子嗎?
她給出回答——不能!
鏡頭閃過,躺在宿舍床上戴著遊戲眼鏡的姜榕蹙緊眉頭,彷彿墜進輪迴噩夢,正在尋找出口。
但饒是如此,她依然拒絕醒來。
堅持會有結果,哪怕最後的結局是手機鬧鐘催促著自己快點起床去上課,屆時不得不中斷這場漫長的守衛戰,她姜榕也認了!
起碼,比現在放棄要好!
“咳!咳咳咳……”
鮮血噴湧,遊戲裡的姜榕跪倒在地,右手還死死攥著唐刀。
反正……
在師父回來之前……
也不會有更糟糕的情況了……
她顫抖著站起來,再一次站起來。
命運跟這個小傢伙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紛亂的腳步聲,嘈雜的談話聲。
與之前人山人海比起來並不密集,卻個個精銳的小隊。
是那群領取了對抗任務的圍剿者。
一刻鐘的死亡懲罰已過,他們追著座標捲土重來。
姜榕先是一愣,然後崩潰地笑出了聲。
背景音樂裡的小提琴拉扯出一聲極細的高音,隨即戛然而止,任由觀眾的情緒徘徊在搖搖欲墜的邊沿。
兩頭獅子的拉鋸仍在繼續。
“是的,雖說通過表演加深印象的選擇算不得體面,卻卓有成效。”
廖京臣噙著笑意,他心急如焚,心肺咽喉幾近融化,可越到最後越不能懈怠,事已至此,他絕不能在黎明之前倒下。
“根據調查結果來看,觀看年末演出的學生人數普遍多於辯論總決賽和學生代表演講……呵呵,年輕人總是更偏好文藝娛樂一些,能理解。”
排出又一個論據,廖京臣繼續著他違心的說辭,將年度舞臺劇作為籌碼、工具、棋子——反正不能是發自內心的熱愛。
他的嘴角已經有了僵硬的跡象,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眼前幾乎看不到廖鴻靖的面容,全部都是“茸茸”受傷流淚的臉。
快點,快點吧。
廖京臣的胃在發緊,他不曉得自己的臉色是否還正常,只能持續地裝出一副與尋常別無二致的模樣,認真與鬆弛都恰到好處。
二十分鐘了。
幻視之中血色洶湧,廖京臣渾身上下都在發冷,一幅又一幅慘烈戰況在他面前幻化上演。冷靜,他拼命在心底重複,或許猝然斷連會讓“驚宸”強行下線,“茸茸”嬌氣但不傻,要找到退出遊戲的時機應當不難……
可作為《心影鏈接》的資深玩家,沒有誰比廖京臣更清楚遊戲內外的種種機制,他知道這些自我安慰的假設有多蒼白。
窒息感撕扯著咽喉。
耀眼火光將夜空照得有如白晝,姜榕的體力隨著血線一路下滑,矮小的身形幾次湮滅於華麗危險的攻擊特效,又從中頑強地鑽出。
山谷狹窄,彷彿一隻橫著的圓底燒瓶,失去意識的“驚宸”靠坐在最深處的山壁,姜榕孤零零地擋在唯一的出入口。
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生裡竟能擁有這樣“一夫當關”的體驗。
可那又怎麼樣?
類似的事情,早在她拎著掃帚將不懷好意的親戚掃地出門時,就已經發生過了。
姜榕有一萬條經驗把“怕”硬拗成“不怕”。
她太熟練了,簡直得心應手。
小到看不見的身影在各式襲擊裡穿梭,沒有任何戰術策略,只是在守,死守,一步不退。
“如此說來,這確實是一個值得納入考慮的選擇。”廖鴻靖慢條斯理地吹著茶杯。
“是這樣。儘管接下來的日子裡可能還會發現更好的辦法,但眼下來看,它是最為合適的。”廖京臣的大拇指在茶杯對著自己的那一側相交疊,用力到指甲全無血色。
“會不會太急了些?”廖鴻靖笑問,神情高深莫測,言語似有所指。
“咦?是這樣麼。”廖京臣故作驚訝,“只是考慮到戲劇的籌備時間,倘若拖得太晚,懸而未決,屆時又找不到更妥帖的處理方式……那就因小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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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廖鴻靖並未多言。
壓抑的寂靜再次縈繞在這對父子之間。
鋪天箭雨射向山谷深處,點點寒光在月色下分外陰森。
姜榕猶如籠中困獸,發瘋似的大喊一聲。大治癒術勢如流星,澎湃灑在“驚宸”身上。
“好機會!”
兩名近戰玩家相互擠擠眼睛,趁箭雨衝進窄道。
“想都別想……!”
姜榕咬緊牙關迎上,反被他們纏住。
得意的獰笑聲從上空傳來,輕裝打扮的玩家躍過陷入糾纏的姜榕的頭頂,衝向“驚宸”。
簡單至極的戰術,連“連環計”都算不上,就能輕而易舉地欺負姜榕。
沒辦法,誰叫她勢單力薄,分身乏術呢?
“什、——”
姜榕瞳仁劇震,電光石火間挺身送上破綻,生生吃了近戰玩家的一劍,趁勢脫身。
“讓開!!!”
遍體鱗傷的她連滾帶爬地搶先趕回“驚宸”身邊,抽出他腰間的手槍連射數發子彈。
襲擊者猝不及防被打成篩子,在血腥場面出現之前葬身白光。
然而,更多的敵對玩家藉此機會,彷彿溪流衝進湖泊一般,“嘩啦啦”湧入山谷。
鏡頭轉了九十度,人頭匯聚的水流變得清澈,汩汩茶水倒進白瓷茶杯。
廖鴻靖任由管家在旁添茶,突地開啟新話題:
“你最近學校裡的功課做得如何?”
“一如往常。”廖京臣險些將茶杯捏碎。
這是什麼?進一步的試探?還是拖延戰術?亦或者是單純到令人怒火中燒的關心?
別再——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他嘴唇抿緊,死死咬住牙關。
“終日奔波,時間和精力還協調得過來?”廖鴻靖似乎並沒有放過小兒子的意思。
“還好,我一直有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勞逸結合。”
廖京臣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淺笑,扯回主題,“恰好和那位學弟的結對計劃也到了尾聲,協調日程並不難。”
“嗯。”廖鴻靖緩緩頷首。
沉默再次降臨,廖京臣如芒在背,可他不能主動催促,過分的在意和急切會使真實目的暴露,他不能被發現弱點。
一滴血打在地面。
亂糟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宛若死亡倒計時,姜榕胡亂抹掉唇邊鮮血,她現在幾乎能看清最前排玩家的臉。
“嗚呼~什麼叫甕中捉鱉啊!”暢快的大笑囂張響起。
局面漸呈碾壓之勢,姜榕顫著眸光,不論是精力還是腦力都透支已久,單單是思考對策就激起一陣隱痛。
不行……還不行……
她目光落在這又落在那,拼命尋找絕境中的生機。
嶙峋山壁和遍佈創痕的土地並不回應任何一聲微弱的祈求。
姜榕神思恍惚。
這樣窮途末路的境況……上次,發生在什麼時候來著?
畫面緩慢旋轉,她眼神迷濛,記憶回溯至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技術專精試煉副本里被人形怪血虐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