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第2頁)


 他被稱為“父親”的那個人一腳揣進了水裡,水流沒過頭頂,顧棲池掙扎著往上爬,四肢都在撲騰,卻越陷越深。鼻腔之中灌入腥臭的汙水,他臉色蒼白,慢慢下沉,直至睡眠沒過頭頂,再難以窺見光明。


 而他的父親就在岸邊冷冷看著他掙扎,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閃電劈下,雪白的光亮映亮天際,顧棲池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是他猙獰的笑意。


 好在那天顧棲池的“母親”回來的及時,周圍的鄰居也熱心腸,跳下水將他救了起來,趕忙救回了一條命。


 雖然顧棲池被救了起來,但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加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高燒了四五天,更是落下了病根,身體情況急劇下降。那段時間裡,顧棲池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掛水。


 他低垂著眸,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護士將尖銳的針頭刺入他的靜脈,而他的“父親”就那麼死死盯著他,細密的刺痛感沿著神經末梢一路蔓延,直至大腦皮層。


 顧棲池渾身都在細微得顫抖,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從對方的眼神裡讀出了一個訊息——


 他是真的希望他溺死在那條水流裡。


 從前顧棲池年紀尚小,他不懂,為什麼爸爸會這麼討厭他,對他非打即罵,哪怕他再乖,再聽話,成績再好,他從不肯施與一點好臉色。


 直至十六歲時,他與顧予寧的身世被揭穿,真相大白,顧棲池這才明白,他的“爸爸”的確是個好爸爸,只不過不是他的,而是顧予寧的。


 他一直都希望顧棲池能悄無聲息地死去,只有這樣,顧予寧的身世才能一直被隱瞞下去,不被揭穿,他才能一直享受著顧家的榮華富貴。


 畢竟,死無對證。


 酒精麻痺了大腦,致使顧棲池的記憶維度變得混亂,他渾渾噩噩的從薄彧身邊退後幾分,淚無聲地從眼尾滑落。


 “不要打針,我不要。”


 他掙扎著,想要強行掰開薄彧牽著他的手,險些磕到了頭。


 薄彧眼疾手快,伸手擋住了顧棲池的頭,將他攬入懷裡,看著他臉上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不去醫院,也不打針,別哭了。”


 “好不好。”


 語氣是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薄彧的話安撫了顧棲池,讓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薄彧輕輕捏著他的指尖,目光沉沉,手臂用力,將人徹底攬了過來。


 他的手桎梏在顧棲池腰上,對方微闔著眼,乖巧地被他抱坐在大腿上,睫毛翕動,只能看得清眼前模糊的人影。


 “你是誰啊?”顧棲池低下頭問他。


 這樣的姿勢,讓他比薄彧高了小半顆頭,淡淡的陰影落下。


 薄彧鬆開牽著顧棲池的手,指腹輕輕地摩挲著顧棲池白皙的臉,將上邊的淚痕盡數抹去。


 “我是薄彧。”


 聽到這個名字,顧棲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臉上的陰霾盡數散去,琥珀色的眸子漾開溫柔的水光,被細碎的燈光照得璀璨,如繁星閃爍。


 耳側的碎髮隨著動作轟動,露出一截瑩白透粉的耳垂,顧棲池跟著他的話,一字一字緩慢道:“薄彧。”


 “薄彧。”


 “薄彧。”


 接連喊了三遍,薄彧都順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他。


 顧棲池就這麼依偎在他的臂彎裡,手攬上他的肩膀,靜靜地不說話。


 車子在路上行駛,速度快又平穩,細密的雨絲落在車窗上,蜿蜒成畫,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映出朦朧的光影,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光斑暈開,又交織疊加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湊得很近,顧棲池好像是太困了,頭歪歪斜斜地枕在薄彧的肩膀上。


 眼睫垂下,在面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翳,眼尾是一片水紅,被酒意燻得渾身粉白。


 安安靜靜的,好看的像個瓷娃娃。


 他的呼吸綿長而平緩,薄彧喉結上下滑動,眸光沉沉,晦暗無光,就這麼看著顧棲池睡覺。


 先睡一會兒也好。


 薄彧看向窗外,五指貼上車窗,在水霧暈染的窗面之上印出一個寬大修長的手印,隨即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指腹摩挲著掌心沾染上的水汽,試圖讓微涼的溫度壓下他此刻的躁動。


 似乎睡得不安穩,顧棲池在他的懷裡不安地滾了滾,薄彧的指尖微頓了一下,將顧棲池的頭擺正,為他尋覓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吧,畢竟今晚就沒得睡了。


 怕吵著顧棲池,薄彧悄然開口,聲線微沉,嗓音低啞,“白衡,還要多久才能回去?”


 聽到薄彧發問,白衡適時恢復活人屬性,看了眼路況,又估算了下時間。


 白衡:“薄總,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左右。”


 四十分鐘……


 實在是太久了……


 薄彧不滿地發出了“嘖”聲,剛想讓白衡加快速度,懷裡的人卻突然醒了過來。


 顧棲池的黑髮睡得有些亂,碎髮紮在眼皮上,不是很舒服,他撩起額前的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瘦削的手腕繃起好看的肌肉線條,訥訥問他: “薄彧,我們要去哪?”


 薄彧低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回家。”


 顧棲池身子一縮,五指緊攥著薄彧的襯衫,瘋狂搖頭:“不要,我不要回家。”


 薄彧呼吸一滯,眸光有些陰沉,緊攥著他的手腕,“顧棲池,現在反悔已經晚了。”


 顧棲池仍舊在搖頭,低聲呢喃,像是陷入了什麼魔障:“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他會打我的……”


 “我不回家,我討厭回家,我討厭周遠……”


 周遠……


 是顧棲池先前的養父,也是顧予寧的親生父親。


 從顧棲池的話裡察覺出了什麼地方不對勁,薄彧將他扶正,對上他的眸光,眉頭緊蹙,臉色深沉,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顧棲池,你說清楚,誰打你?”


 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瞳仁裡倒映出他的模樣,淚水無聲地積蓄在眼眶裡,碩大圓潤的一顆,緩緩砸下。


 顧棲池頭痛欲裂,好像觸碰到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東西,神經末梢尖銳的疼痛幾乎折磨地他喪失了理智,嘴唇也一片發白。


 他忍著痛回答道:“周遠,是周遠,他把我推進了水裡,還打我,他想讓我死,他想殺了我……”


 “薄彧,我好疼,我不要回家……”


 薄彧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先前只知道顧予寧親生父母一家對顧棲池並不好,卻沒想到周遠竟然敢這麼虐待顧棲池。


 想到白衡查到的顧棲池十六歲以前勉強稱得上是安穩的人生,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一定是顧傢俬下動用了什麼手腳,瞞下了周遠對顧棲池的所作所為。


 “哪裡疼?顧棲池,他打你哪裡了?”


 顧棲池搖頭,只一味地喊著疼。


 薄彧無奈,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力道極輕,像是在哄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不疼了,我們也不回家了,好不好?”


 “我幫你打回去,讓周遠再也不敢碰你,好不好?”


 安撫的吻落在他的額頭,帶著讓人安心的味道。


 顧棲池點頭,將下巴支在薄彧的肩上,小聲道:“好,你幫我打跑他。”


 他話音剛落,掀開眼簾,昏沉沉地到處張望,余光中,顧棲池無意中又瞥到了薄彧上下滾動的喉結。


 還有那顆若隱若現的紅痣。


 他饞了很久了。


 薄彧還在認真安慰他,顧棲池今夜噴了香水,淡淡的櫻桃甜酒香氣若有若無地漂浮在空中,甜的膩人,卻絲毫不讓人討厭。


 顧棲池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好像什麼東西只要和他沾上邊,就會被蒙上一層神奇的濾鏡。


 叫人愛不釋手。


 顧棲池微微傾身,神色認真,扯了下薄彧的袖子,趁著對方偏過頭來,他快準狠地湊上去咬了口。


 那顆紅痣隨著主人的情緒變得更加鮮紅,淬在冷白的皮膚之上顯得異常豔麗。


 見薄彧捏著自己的後頸,酥麻感從尾椎骨一路上竄,顧棲池大著膽子,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白衡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猛地聽到自家總裁氣急敗壞地喊出聲:“停車!”


 邁巴赫猛地停下,落下剎車,白衡不明所以,剛要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就看到薄彧一記幽寒的眼神掃了過來。


 “去最近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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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很深了,雨卻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砸在房頂上,叮咚作響。


 方芝芝困得厲害,百無聊賴地坐在收銀臺前,用手支著下頜,腦袋一點一點下沉。


 眼看著就要砸到玻璃櫃上,門外傳來窸窣的動靜,方芝芝猛地驚醒。


 模糊的光影之間,只能看得清那是團漆黑的人影。


 想到最近妙齡少女慘遭綁架的種種事故,這個點更是事故頻發的時間,方芝芝無聲吞嚥了下口水,瞌睡蟲被趕走了大半,四下無人,要真出點什麼事,她就完蛋了。


 思及此,方芝芝哆哆嗦嗦地拿起自己的手機,又從包裡掏出一瓶防狼噴霧,悶不做聲地先輸入好了110。


 超市門前是一串五色珠簾,老闆娘在泰國旅遊的時候帶回來的,據說是由人手工編織į40;,永不褪色。她起了興致,就買了回來,掛在門上,想要驗證這番說辭。


 方芝芝當初還吐槽過,什麼永不褪色,不過是騙人買東西的話術罷了。


 只是沒想到,這串珠簾掛在這兩三年了,日日被風吹雨打,不僅沒有半分褪色,反而愈加鮮豔。


 驚得方芝芝咂舌。


 有風拂過,簾子被人輕輕掀開,珠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入目是一隻冷白的手,執著一柄巨大的黑傘,傘上還有不知名的花紋,一看就價格不菲。


 再往上看,進來的男人收了傘,結實的金屬傘骨架發出啪嗒的聲響,被倒過來放倒在門口。


 他的頭髮略微有些凌亂,後頸上有雨珠滴答落下。鳳眸狹長,鼻樑挺翹,五官極具壓迫性,唇色卻紅,是冷白的面龐之上唯一鮮豔的色彩。


 方芝芝呼吸滯了下,瞅了眼自己新晉小牆頭顧棲池的手機壁紙,輕咳了一聲,開始幻想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故事,計算著她有幾成幾率能要到對方的微信。


 她的目光緊緊粘著薄彧,隨著他的動作而變幻。


 眼看著薄彧越走越近,一雙長腿包裹在挺括的黑色西裝面料裡,肩寬腰窄,身材絕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