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83.083(二更+8w營養液加更)

    蒙舍詔王可以確定, 自己的視力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那確確實實是一片煙霧,還在鄰近山頭的半山腰位置大肆地往外擴散。

    若非那煙霧略顯灰白之色,甚至只見煙霧不見火光, 蒙舍詔王險些懷疑,那是這青城山中的山林著了火。

    可此時早已過了清晨還有山霧的時候, 也根本不應該只在那一處出現

    他再顧不上什麼觀賞山中美景, 視線全部都聚焦到了那異樣之地。

    然而他只看著那頭的霧氣越來越盛, 甚至到了將那一處草木都給盡數吞沒其中的地步。

    霧氣掩蓋下,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得去那頭看看。”段寶元的臉上閃過一縷焦慮之色, 匆匆開口, 打斷了蒙舍詔王的思緒。“這不像是好事。”

    這位南詔部落首領完全可以理解段長史的心情。

    畢竟,若如段寶元所說, 這青城山為道教名山, 那麼對大唐來說便是重要遺蹟。

    此地又在益州都督府的管轄境內, 倘若出現了什麼差池

    蒙舍詔王不太清楚李唐境內的職權劃分, 只覺那位長史可能是要因此被問責的。

    段寶元又道“勞駕你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必不必, ”蒙舍詔王插話,“我還是跟著你一起去吧。”

    這位段長史如此好客和善,已必然是個好鄰居了。

    鄰居遇上了麻煩, 總是該當協助解決的,以便將來他要吞併其餘五個部落的時候,段長史也能夠幫上忙。

    他沒給段寶元拒絕的機會,“別猶豫了, 我等一塊兒過去吧。”

    段寶元顯然也知道,此刻確實不是推三阻四的時候,連忙自他們所站之處, 尋到了一條前往那片煙塵瀰漫之地的路線。

    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在場眾人都聽見了一聲奇怪的轟鳴聲從那頭傳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兩山迴音,那聲轟鳴聲竟被拉長成了不尋常的音調,令人不由感到幾分恐懼。

    兩人顧不上趕路,連忙回返到了方才觀景之地。

    不知是不是蒙舍詔王的錯覺,他覺得那頭的煙霧稍稍散開了幾分,甚至讓他能隱約看到,在霧氣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滾動。

    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彷彿這樣就能拉近些距離,讓他看到那邊的情況,又被段寶元給扯了回來。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啊”蒙舍詔王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目之所及的視野中發生的驟變,讓他不得不有這樣的反應。

    他甚至在驚嚇中反過來抓住了段寶元的手,急切問道“你你有沒有看到那邊”

    他人是在和段寶元說話,眼睛卻還直直地盯著那團霧氣所在之地。

    那邊,就是那邊

    他可以很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方才霧氣有一瞬間散開的時候,他竟驚見其中,閃過了一個金色的龍頭

    哪怕相隔了一段距離,讓人很難完全看清楚那其中的細節。

    可這並不影響,當蒙舍詔王看到了鹿角、牛耳、蝦鬚、蛇鱗、長吻的異獸頭顱自霧中出現的那一刻,他當即憑藉著自己早年間在圖騰雕塑與畫冊中看到的圖案,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是龍

    只活在傳說之中的龍

    那個頭顱以極快的速度隱沒在了雲霧之中,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但在蒙舍詔王眼中的景象彷彿還有片刻的滯留,依然保存著對方那威嚴的“面孔”和凜冽的目光。

    也就是在他話音出口的那一刻,一隻龍爪和一截龍尾在霧氣的縫隙中出現,而後再度隱沒。

    像是在那處山腰將身形一甩而過。

    他下意識地收回了握住段長史的手,抬手揉了揉眼睛,試圖將其看得再清楚一點。

    但這舉動,除了讓他確認自己並沒有眼花之外,好像沒有任何一點用處。

    今日山風不興,沒能讓這團煙霧被直接吹散,只讓他看到了金色的龍脊在遊動之中朝著那方山壁的方向撞了過去,而後再不見了蹤影。

    他看到了什麼

    龍頭,龍爪,龍尾,龍脊。

    那條“龍”藉著霧氣的遮掩,讓他始終只能看到一點局部。

    可這並不妨礙他的腦子可以將剩餘的圖景全部拼湊在一起,形成一條遊動之中的金龍

    以至於他痴痴地望著那個方向許久,腳下也有些發沉,沒能立刻移動得開。

    甚至直到那團霧氣終於徹底散去,那處也全然不見了金龍的影子,蒙舍詔王才緩緩找回了自己身體的掌控權,用近乎夢囈的聲音說出了那一個字,“龍”

    當這個字出口,他也隨即轉身朝著段寶元的方向看了過去,卻發覺對方比他還要為眼前的畫面而震悚。

    因為段寶元此時已經跪在了地上,彷彿是在遙遙朝著那條金龍叩拜。

    對方臉上的震驚迷茫之色清晰可見,讓蒙舍詔王毫不懷疑,倘若在他的面前有一面能映照出模樣的鏡子,他也極有可能就是這麼一副樣子。

    在他伸手將段寶元給拉扯起來的時候,對方還在喃喃自語,“怎麼會是龍呢莫非這世間真有龍神祥瑞”

    蒙舍詔王可答不上來。

    他已被這等非自然出現的景象嚇懵了。

    倒是與段寶元同行的侍從提醒道“長史,我們何不去龍所在的地方看個究竟呢”

    “對”段寶元如夢初醒,“我們去那邊看看”

    他連忙領著人朝著那頭趕去。

    可惜等他們抵達的時候,在那條半隱半露的山道上,已沒有了神龍身影。

    此地殘留的煙霧中帶著一股奇怪的氣味,讓段寶元和蒙舍詔王都不敢擅自靠近,只能圍繞著那一片小心打量。

    他們瞧見,周遭的林木大多是四季常綠的品種,此時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掃落下來了落葉斷枝,看起來極有遍地狼藉之感。

    “你們快來看這裡”

    忽然從遠處傳來了個聲音,正是段寶元的下屬發出來的。

    當另外幾人循著聲音找到此地的時候,見他伸手指向的土層之上,赫然映著一隻鮮明的爪印

    若說這是尋常野獸留下的,那也未免太大了些。

    甚至周邊的土層也都還是新鮮翻開的。

    結合方才他們所見到的畫面,那分明是,分明是

    蒙舍詔王和段寶元對視了一眼,幾乎是同時給出了答案

    “龍爪”

    益州見到龍了

    這個消息在經由益州都督府官員的一併協商之下,決定由見到此事的段長史親自撰寫送往洛陽去的奏報。

    然後將今日出行數人的名字也都留在上面。

    蒙舍詔王被單獨晾了半天,這才看到段長史帶著滿面紅光找到了他,頗為歉意地說道“抱歉啊,因為這出突然的意外,將你給忘在邊上了。”

    他好像渾然未覺自己的失態,甚至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朝廷那邊是有詔令的,如果發現了龍鳳麟龜這樣的祥瑞,州府必須如實上報,如果不能將其呈遞到陛下的面前,那就會被懲處。”

    “不過嘛,有幸見到這樣的場面,又並非當地官員自己生造出來的,反而能得到重賞。”

    “當然,我倒是不指望能憑藉著發現祥瑞升官,畢竟我也才在益州境內待了這麼三年,但若能得到陛下的嘉獎與厚待,也算不枉此生了。”

    “這是好消息啊,那我該當恭喜你了。”蒙舍詔王答道。

    他面上的神情不變,心中卻已打起了算盤。

    這出益州見龍的祥瑞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由益州長官偽造出來的,作為其中親身經歷之人,他完全可以給出一個答案。

    無論是那無火生煙,還是金龍游走的場面,都是他親眼所見,也自信絕不可能有人能夠將其偽造出來,騙過他的眼睛。

    那麼,益州州府要按照大唐律令將其上報,他這個本來就很擅長借勢的人要不要在其中分一杯羹呢

    蒙舍詔王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可為

    他若作為其中一個目擊人證的話,不僅能因為在大唐境內看到了祥瑞而討好於那位陛下,還能因為佐證了益州州府之言,而得到段寶元的友誼。

    益州這邊能給他的物資,是不是還能再削減一點價格啊

    說不定這金龍所帶來的確實是福祉。

    那他也寫吧

    這個上呈奏表的舉動,起先還讓他有些猶豫。

    甚至有點擔心,這個稍顯魯莽的舉動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

    可在十日之後,就有一條對他來說的好消息被送到了益州。

    段寶元展開了這封送來的信,臉上的驚喜完全掩飾不住。

    他在屋中來回踱步了兩個來回,這才朝著蒙舍詔王解釋道

    “好事同屬劍南道的梓州有一位縣中佐吏,在走訪山中村寨後要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山下,與他同行的村民和他都說,他們見到了龍。”

    段寶元目光發亮。

    從蒙舍詔王的角度看去,只覺對方像是抓住了什麼財寶。

    不過若是這一出上報得到嘉獎的話,說這是財寶也一點不錯

    段寶元一把按住了蒙舍詔王的肩膀,“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我們不需要懷疑送上去的是孤證,有可能會被懷疑造假了。”

    “那極有可能是一條剛剛甦醒過來的龍,正在隱藏蹤跡行遊于山川之間,卻不巧被我們給發現了。”

    段寶元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是他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這不僅意味著我們福澤深厚,所以能有幸見到這樣一幕,也意味著”

    他朗聲大笑,“我們可以重新坐下來商量合作交易之事了。”

    好像是為了證明這出合作有著上天庇佑,證明蒙舍詔王選擇投誠於大唐乃是順應天命的舉動,又過了幾日,新的見龍傳聞抵達了益州。

    這一次是在山南西道的利州。

    見到金龍的也不是利州的官員了,而是幾個在州中官學讀書的學子,和一個為他們引路的樵夫。

    那學子之中還有一位長於詩賦的,在親眼見到了這樣的一幕後詩興大作,直接寫了一首讚頌天子有德,故而有神龍吉兆的詩文。

    利州刺史大喜過望,連忙將見龍的消息和那篇詩文一併送往洛陽。

    倒是同行的人中有一個倒黴蛋,說是屬相與龍相沖,在見到了那景象之後直接就病倒了。

    當然,按照當地的醫官說,病得並不重,至多就是遭到了驚嚇而已。

    這驚悸之病當然也被利州的府官給寫在了信中,用來佐證,那神龍出現的景象,絕對不是他讓那些學子瞎編亂造出來的。

    在梁州做客的許圉師在聽唐璿說起這趣聞的時候,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他轉頭問道“你不想順勢提出在梁州也見到了龍嗎”

    唐璿搖了搖頭,“相鄰的利州有這樣的福澤,那是他們的幸運。我不僅不能在並未見到此事的情況下盲目跟風,博取陛下的好感,更應當將庶人李忠留在此地的舊部給全部安頓妥當,將這梁州給治理好。”

    許圉師讚許,“不錯,對你來說,這出升遷已經很快了,所以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腳踏實地。”

    暫居梁州等待消息的這段時間內,他跟唐璿的往來不少,也就越發欣賞對方的本事。

    想著等到回返洛陽後,他還該當在陛下的面前為其美言兩句,不能因為他舉報了廢太子,就覺得對方是個善於把握時機的陰謀家。

    算算時間,他也差不多是到了要回去的時候了。

    果然,就在兩天之後,走水路將李忠送去黔州的使者回來報信,他們已經安全地將李忠給送入了李承乾的舊宅。

    他之後會不會因為地位大跌、不復自由而尋死覓活,不在許圉師需要管的範疇內。

    他只知道,自己這出宣旨的任務,已經徹底完成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在此地多叨擾了。

    他都在這裡過了個年呢

    唐璿似乎還想留他在這裡住兩日,以便多請教些問題,但最終還是沒能如願,也只能為許圉師準備一艘足夠舒服的渡船,好讓回程的一路舒坦些。

    盛情難卻之下,許圉師也只能接下了這份好意。

    春日未到,這漢水江上還有一番砭骨的冷意,許圉師乾脆縮在了船艙之中躺了幾日,直到途徑均州境內的時候,聽聞船伕說及此地的山清水秀,這才探出了半個腦袋打量著外頭的景象。

    可這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之下他當即嚇了一跳。

    “那邊你快看那邊是什麼”

    許圉師驚駭地衝出了船艙,拉著船伕朝著那方江心洲的方向看去。

    在那江心洲上有一座極為平緩的小丘。

    當然,這並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在那小丘之下的沙洲之上,竟然在白日裡也籠罩著一層煙霧,讓那座沙洲的情況與其餘各處的景象都不相同。

    若非日光正盛,許圉師幾乎要以為,那該當是雨後江洲上才會出現的景象。

    可更為震撼的,莫過於看到一隻龍首自霧中探出,而後伴隨著一道龍游入水的聲音,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許圉師早已叫停了行船。

    眼見這樣的動靜,他和眾多同樣在此地圍觀的人一般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江上的冷風將那片霧氣吹開,露出了那留有半個爪印在水邊的江心洲。

    許圉師小心地登上了這座島,伸手比劃了一番這個爪印的大小。

    在確認這絕非自己眼花後,他哆嗦著打了個寒噤,而後終於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衝回到了船上,進入了自己的船艙,翻出了紙筆之後奮筆疾書。

    他得趕緊將其寫下來

    起碼要比這均州的州官更快。

    這並不難辦到。

    畢竟,他不用聽到旁人的口述再來記敘情況,只需要將自己的見聞給記載下來,就能呈遞到御前。

    他也不需要去反覆打聽,這個消息究竟是不是經由了什麼人的偽造,到底能不能送到陛下的面前,而是可以直接隨著他上報李忠之事而一起送達。

    他又朝著外頭高聲吩咐道“快開船,速度再快一些。”

    這等好消息,他便是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也不為過

    什麼他之前覺得那見龍的傳聞必定有假,還覺得唐璿不去各地蒐證,是他做事沉穩

    不好意思,在他親自看到這個場面之後,那金龍就是真的了。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那個單獨出現過的龍首在被人扛著遊過了一段距離後,悄無聲息地登上了周遭的一艘船。

    船上的澄心看著這個龍首、長杆、連帶著裝有“煙霧製造材料”的數個鐵盒都被一起帶回來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要湊許圉師的時間,就算有那船伕的提醒,也比之前的三次表演艱難多了。

    好在,這個重要的人證好像已經相信了他們的說辭,證明了她們這出行動的順利。

    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讓人將船行駛得如此之快了。

    她望著江面的波紋,喃喃道“現在,我們只需要表演最後一場了。”

    如果找不到合適機會的話,就像是公主所說的那樣,他們也可以直接收工,但澄心好不容易有這個讓她從中發揮的機會,更想做到的還是有始有終。

    “先將東西收起來吧,我們回都畿道。”

    洛陽就在都畿道。

    眼看著船上的人手腳麻利,澄心也有點慶幸,公主沒讓她們非要弄出一隻完整的龍,而是讓她們用龍的局部來誆騙他人的視覺。

    藉著煙霧的遮掩,哪怕這個露出來的部分沒有到那麼逼真的程度,也能依靠著外人的眼睛去將其補全。

    而且,這些“道具”要方便攜帶得多了。

    或許是連好運都站在她們這一邊。

    當許圉師將途中遇到金龍的消息告知於李治的前後腳工夫,洛州以南,同屬都畿道的汝州龍興縣縣令也上交了一份奏表,聲稱縣中有人見到了龍。

    他所描述的金龍特徵,與益州、梓州、利州、均州刺史上奏均無不同

    李治驟聞這一連串的好消息,當即精神大振。

    他的頭風病經由三個月的治療,本就已好了不少,此前還一度以為要恢復不過來的視力也大有好轉。

    只是體力還大不如前,不得不繼續將部分政務委託給皇后處理,由她上報給自己結果。

    現在聽到這些祥瑞吉兆,彷彿正是代表著他的身體將要康復。

    照這麼看,他將權柄分給皇后,讓自己得到安心休養機會的決定,一點也沒有做錯

    許敬宗這個慣會揣摩李治心意的人恰好也在此地,當即在旁應和道“陛下,這神龍蹤跡從道家名山開始,途徑山南西道、山南東道,而後抵達洛陽,可見正是要庇佑於陛下您啊。”

    李治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他不能直接說出來。

    但許敬宗可以因為這句話被嘉獎。

    沿途通報神龍蹤跡的州府官員可以得到天子的肯定,其中資歷足夠的還有了升官的希望。

    此外,當皇后提出要改元迎新,感謝神龍祈福的時候,李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個請求。

    這對他來說也代表著另一個美好的願望

    他想將自己的疾病留在顯慶年間。

    至於這份吉兆是否也會被人覺得是皇后參政所引發的,對他而言並不那麼重要。

    如果說,早前能和他就政事談論的皇后,已經展現出了其非同一般的大局觀,那麼當他將更多的事務授意於她去辦理的時候,她就在以一種更快的速度成長起來。

    快到讓李治發覺,他的發病並未帶來朝局的混亂,反而只見那遠征高麗的計劃正在不疾不徐地推進下去。當他需要親自過問的事務被減免了起碼一半後,他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讓他頭一次體會到了甩手掌櫃的樂趣。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吉兆呢。

    改元吧。

    顯慶六年二月,因多地見龍,直抵洛陽,改元龍朔。

    是為龍朔元年。

    改元的詔令下達的同時,還伴隨著再一次的賜予天下大酺。

    一時之間,神龍現世的討論度不絕於耳。

    唐軍征討西域和百濟兩路得勝的戰績,也還依然是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以至於在這春耕之前,起碼在天子腳下,宛然一派和樂融融的場面。

    可哪怕有這樣多喜慶的聲音,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依然是風雨交加的一年。

    “欽陵贊卓這傢伙越來越難纏了。”慕容諾曷缽憤慨出聲,一拳砸在了桌上。

    同在軍帳之中的弘化公主朝著丈夫看了一眼,對於他此刻的焦躁心知肚明。

    吐蕃的日漸強盛,早在永徽年間就已顯露出端倪,到了這幾年間,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侵吞野心。

    偏偏永徽五年的回返大唐,固然見證了李唐隨後剿滅西突厥之戰的決定,和西域各國的陸續來朝,也並未改變一個結果

    吐谷渾從大唐處得到的支持,根本不夠。

    李唐再度嫁一個宗室之女過來,難道能幫他們擊敗吐蕃嗎

    顯然不能

    不僅如此,吐蕃內部接連發生的勢力整頓和民生改革,讓其以一種勢不可擋的趨勢崛起。

    若非如此,吐蕃將領也不會膽敢在烏海挑釁蘇定方。

    這一出挑釁雖然以失敗告終,但吐蕃和吐谷渾之間的交戰,卻變得越來越頻繁了。

    “夫人,你告訴我。”慕容諾曷缽行到了弘化的面前,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不在外人面前展現出的脆弱,“大唐到底能否為我等支援”

    最讓慕容諾曷缽感到局勢難以把控的,無疑就是李唐的態度。

    顯慶元年,吐蕃攻破白蘭羌,搶下了進攻吐谷渾的第一塊跳板。

    正如弘化在回朝之時所猜測的那樣,這兩方的爭鬥終究還是拉開了序幕。

    但凡唐軍有意遏制住吐蕃發展的趨勢,早就該當動手了。

    然而彼時,大唐將絕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西突厥的戰事之中,在吐蕃大相上書大唐,表奏臣服之意,甚至為其贊普求親後,根本沒對此事做出過問。

    可白蘭羌被奪,也就意味著,吐谷渾將接受一個可怕的事實

    吐蕃大相祿東贊親自坐鎮青海,劍指吐谷渾。

    這足以彰顯他們攻破吐谷渾的決心

    畢竟,吐蕃一旦徹底攥取吐谷渾在手,便等同於高原之上盡數都是他們的領土。到了那個時候

    慕容諾曷缽語氣急促,繼續追問“大唐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嗎吐蕃狼子野心,一旦奪取吐谷渾的地盤,必定攻入甘隴之地,搶斷絲綢之路的通道”

    “大唐大唐,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話不離大唐”弘化公主憤然離席而起,“我早就告訴過你,吐蕃那個大將達延喪命於蘇定方之手後,祿東贊被我去信文成,聯絡芒松芒贊罷免其職務,正是我們反擊的最佳時候。”

    事實上這個舉動成功了。

    祿東贊下臺後,只能由他的兒子欽陵贊卓代替他出戰。雖然這個罷免可能持續不了多久,但起碼是一個機會。

    “我還告訴你,你們族中上下的臣子裡,心向吐蕃的人不在少數,我若是你我必定上下一通血洗,確保邊境駐防絕不可能是外人,給欽陵贊卓那小子以奇襲的機會。”

    “可你是怎麼做的”

    慕容諾曷缽啞然無聲。

    只聽到弘化公主又抬高了幾分的音調,“你平日裡的事情大多聽我的意見,為何這件事不聽我的”

    慕容諾曷缽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那畢竟是我的族人。”

    “族人他們可未必將你當做族人。”

    弘化公主冷笑了一聲。

    她有些時候覺得,丈夫有些懦弱的脾性對她來說是好事,但在這等生死存亡關頭,這份仁慈卻顯得很沒有必要。

    她抬手指向了丈夫的臉,又嘆了口氣將其放了下來。

    她要怎麼說

    說你父親當年能當上吐谷渾國主,完全是因為大唐進攻吐谷渾,李靖、侯君集等人擊敗了當時在王位上的慕容伏允,迫使其兵敗自殺,才讓他父親那個當時在當質子的有機會回國上位

    說慕容諾曷缽的性格與他父親傳聞之中的簡直如出一轍

    這些話若是說出來,與撕破臉皮也沒什麼區別了。

    更何況,大唐這邊,也不能說全無錯處。

    那頭的輕重緩急權衡,顯然是先解決西突厥,先解決東北戰事,卻從來沒將這邊的摩擦放在頭等要事的位置。

    吐谷渾,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一方。

    就像當年她被指派過來和親,也不過是天子的隨手一指而已。

    弘化的目光中隱約閃過了一縷水色,又很快沉沒了下去。

    她仰頭看向了面前的丈夫,沉聲答道,“你放心,我會請求還朝省親,再試一次求援。但是”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事情能否成功,在我回返之前,你都絕不能輸”

    她有此舉,不是因為她嫁給了吐谷渾國主,就要嫁雞隨雞。

    而是因為,十餘年間,她也早已將吐谷渾人當做了自己的子民

    所以弘化絕不甘心,讓吐谷渾落入吐蕃的掌控之下。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