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0(一更)

    李治執棋的只是眼前嗎恐怕不是的。
 

    那長安城中發生的鬥爭, 行將需要他這位陛下將棋子落定,將對弈的另一方棋子吞吃殆盡,正是執棋之時。
 

    不過, 同時拿到執棋權柄的,或許並不只是他。
 

    但無論重新登臺執棋的是什麼人,有一方卻已註定要退場了。
 

    長安城中的宵禁對於管控百姓在夜間行動,阻遏城中罪案發生,有著相當重要的作用, 也讓這一出早有預謀的夜間發難, 變得格外難以防備。
 

    當刑部尚書長孫祥眼見宅邸被圍, 又發覺執行此事的大理寺人手中還有李義府的身影之時,當即就想要派人前去求助於長孫無忌。
 

    可此刻將宅邸圍住的, 何止是大理寺的人手。
 

    除卻負責刑獄斷案的人外,大理寺的人還沒李淳風的太史局多, 憑什麼能一口氣圍住四家
 

    李義府揚言要請出英國公李勣和鄂國公尉遲敬德,也正是要用他們的權力,再調出南衙十六衛中的差役。
 

    如果說北衙禁軍乃是天子近衛,已有大半隨同李治前往了洛陽, 那麼南衙十六衛便是這長安城和周遭的戍防隊伍。
 

    在精銳程度上或許稍有不及, 但也絕非等閒兵卒。
 

    長孫祥府中意圖送口信之人還沒能走出去, 就已被擒獲在了那處牆根下。
 

    “看吧, 我就說此人心中有鬼,否則他為刑部尚書, 何必如此驚慌。”李義府振振有詞地朝著元詔說道。
 

    “”元詔擰了擰眉頭。
 

    他倒不覺得長孫祥讓人報信這個舉動是因為他確實有罪, 當即決定掙扎,更像是因為,他覺得李義府身在此地不是個好消息。
 

    可違背宵禁制度本身也是犯法, 就讓長孫祥有理也變成了沒理。
 

    他朝著身邊的屬官低聲吩咐了兩句,讓其進入了院中。
 

    那裡面頓時消停了不少動靜。
 

    沒等李義府發問,元詔已解釋道“我讓人跟他說,雖然有人檢舉,但大唐法令完備,像他這個品階的官員,必定有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會審。”
 

    “就算他是刑部尚書,刑部也會派出刑部侍郎與會,絕不可能由大理寺一言堂論斷。”
 

    “趁夜拿人乃是不得已之舉,但律法執行上,我沒有妄加評判的權力。”
 

    李義府真是要被元詔這個公事公辦的周到態度給哽死了。
 

    他很清楚長孫祥是個什麼脾氣的人。
 

    能坐上刑部尚書的位置,他確實是有一番真本事的。
 

    但也正因為背後還有個長孫無忌撐腰的緣故,他少有經歷什麼大事。
 

    這樣的人,在驟然遇到難事的時候,誰知道會因失態而做出什麼事情
 

    可就是因為元詔的一句話,讓李義府本已想好的長孫祥反抗,變成了泡影。
 

    “我就說我和這個大理寺卿犯衝。”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在周遭熊熊而升的火把照明中,將手在袖子裡收攏。
 

    不急,他不能急。
 

    能讓元詔參與到拿人的計劃之中,他就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何況他也沒將成功的希望,全給放在長孫祥的反抗執法上。
 

    他努力地正了正自己的神色,看著長孫祥的宅邸被徹底封死了所有出口後,查案專屬的大理司直自正門進入搜查罪證。
 

    元詔也凝眸看著那扇開啟的大門,開口說道“倘若長孫尚書真有謀逆之實,大理寺能查驗出結果的。”
 

    李義府回道“若不是相信你們執法公正,辦案能力高超,我何必找上你呢”
 

    “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長孫太尉”
 

    那頭的情況如何了。
 

    李義府的這句話沒能說完。
 

    他忽然瞧見元詔臉色微變,疾步上前朝著府中高呼,“要下雨了,務必保管好物證。”
 

    下雨
 

    李義府將手朝外伸出,正有一滴細雨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這才意識到,是因為他身上的官服和頭巾阻擋,才讓之前的一滴滴細雨沒能讓他察覺到。
 

    不,應該說是到了此時,雨才從零星的三兩滴變成了接續而下的狀態。
 

    彷彿是因為今夜的燥熱暑氣終於積蓄到了頂峰,將雲層給傾吞消化,終究要變成一場籠罩京城,覆蓋關中,甚至是落在整片北方大地上的雨水。
 

    大理寺的差役剛為李義府撐起了傘,瓢潑的暴雨便傾盆而下。
 

    雨夜的火把在傘蓋之下繼續灼燒,將傘面也給映照成了通紅的一片,竟像是一隻只搖晃的燈籠。
 

    這些燈籠也如同李義府所希望的那樣,亮起在了長孫無忌的宅邸之外,卻絲毫也沒有一點喜慶之意。
 

    反而像是一片晦暗不明的火,將這一方富貴宅院給困鎖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