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壁畫

    第一次在鴻蒙天以外的場所飛行的空乘體驗
 

    喻南淵的感想是, 師弟的腰可真細啊。
 

    和聞雪舟分道,回到洞府之中後,喻南淵仍不自主回想著一路上的手感。
 

    他一屁股坐在榻上, 凌空比劃了比劃,再視線下移看看自己的腰, 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啊這,比不得, 比不得,非禮勿比。
 

    喻南淵立刻坐直了些許。
 

    這一趟航行狠狠吃了一肚子的山風,竟是因為師弟的腰值回了票價。
 

    但喻南淵還是小小幻滅了一下。
 

    御器飛行好像也沒什麼爽的,一旦加速就是八方來風, 吹得頭疼。
 

    起飛前幻想的是飛空艇, 起飛後才發現是摩托艇, 遠沒有現代坐飛機舒服。
 

    聞師弟等人飛完一趟還能保持衣衫髮型不亂,必是有點門道在身上的。
 

    相比之下,他在鴻蒙天中飛行時可以自行調整速度,又能隨心所欲地縮地成寸空間門跳躍, 反而只有無盡的酣暢淋漓, 但在外面估計沒法這麼自由自在。
 

    說起來, 該進鴻蒙天視察一番,驗收升級成果了。
 

    喻南淵抬手凝神, 幾道藍綠光束自指尖飛出,在洞府門口形成了新的禁制, 令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與狗咳, 修士與靈獸都不得入內。
 

    成功更替了洞府禁制,覆蓋了掌門舅舅留下的氣息,喻南淵對自己初步實踐取得的成績深感滿意。
 

    若是日後學會了陣法, 他就要在洞府前佈下十幾重的幻陣,那才叫真正的水洩不通,連只蒼蠅都飛進不來。
 

    設完禁制,喻南淵安了心,開始與紫府中的那一點星子溝通。
 

    星辰得他召喚,明明滅滅,須臾,他意念一動,如以往一般向前走了一步,霎時間門,一股此前都未有過的開闊感自星辰處倒灌識海,伴隨著像要是把全身神魂都沖刷一遍的滾滾靈氣湧入靈臺。
 

    眼前所見褪色似的化作灰幕,又迅速恢復了色彩,但景色已與他洞府中的不同。
 

    他成功進入了煥然一新的鴻蒙天中。
 

    喻南淵環視四周,他上回是在石宮離去的,這回“登錄”也是在石宮,但他定睛辨認了好半會兒才認出了這裡是自己親手所造就的宮殿。
 

    石宮被打理得很乾淨,大理石地板鋥亮得光可鑑人,石桌石椅等傢俱擺設俱不見一星灰塵,但能明顯看出歲月侵蝕的痕跡,有面牆缺了一角,牆體斑駁,遍佈著凹凸不平的細小白色劃痕。
 

    他摯愛的躺椅還在原位,奇怪的是,那躺椅被抬高置於長桌之後,以叫不出名字的鮮花異草和七彩玉石盛情裝飾過,更蒙上一襖油亮的毛茸茸獸皮,暴發戶味道濃郁。
 

    這糟糕的品味看得喻南淵直捂眼睛。
 

    是誰肆意佔領了他的石宮上次見到的長尾巴生靈嗎
 

    他轉頭看長桌,桌上擠擠挨挨堆滿了各色各樣的器具,有工具,也有盛具。
 

    它們大部分是石制的,也有少量木製和藤條編成的物什,一些像是籃子又像是藤網的編織品中兜著許多他之前掏出來餵給嘴甜弟子們的鮮紅色莓果。
 

    用以裝飾那把躺椅的花卉在這裡也能找到不少,它們被七歪八扭插在挖空中心的石制“碗瓶”中,與它們相伴的還有靈果靈草,品質年份都屬於優異的一茬。
 

    剩下的製品就像是單純的裝飾物了,做工精緻度參差不齊,個頭不一,被雕鑿為各種奇形怪狀的形態。
 

    看著這琳琅滿目的一桌子,喻南淵有點明悟了。
 

    這石桌大概是香案,案上是給“神”獻上的貢品,而他的躺椅則充當了衣冠冢裡的衣冠之類的角色。
 

    他的石宮不是被佔了,而是被這裡的生靈當作神仙的神殿了。
 

    他在這裡感應到了蓬勃的生機之力,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環布了整座山頭,山之外的愈遠之處還能捕捉到更多密集的生機,它們滾動著,流淌著,熱熱鬧鬧地沸騰著,與鴻蒙天中整體的靈力走勢隱約相合,與他本人之間門更是直接相連。
 

    他冥冥中感覺到自己一個念頭就能令這些生機之力滅絕,它們就是供奉他的“信徒”、“子民”。
 

    有別於浩瀚的生機之力,功德之力卻是暫無所感,這裡誕生的文明還不足以給他“這尊上神”足量的香火功德。
 

    喻南淵循著石宮的宮門緩緩向外走去,石宮廊道上的牆壁比供奉躺椅的那個房間門更為斑駁,也同樣擦拭得一塵不染,牆面的那些白色凹痕中塗抹了漆彩,一筆一劃筆觸稚拙,構成簡單的圖畫,描繪著與神相關的故事。
 

    壁畫上的小人有兩種。
 

    一種長著獸耳和尾巴,渾身長毛,穿著潦草,或是不穿衣服。
 

    一種沒有獸耳尾巴,身著華飾,衣服上被繪製了有別於長尾族的花紋圖案。
 

    最初的最初,畫面上只有華服小人,他們在偌大石宮附近的田地耕作勞動,各司其職,有的種地,有的挖渠,有的捧著果子一樣的東西向石宮走去。
 

    隨後,石宮周圍的灌木叢裡冒出了一個長尾小人,他或是她偷偷觀察著華服小人們,看起來極為好奇。同一時間門,石宮門口站著一個形容模糊的身影,之所以說形容模糊,是因那身影身著比華服小人們更多花紋的衣衫,卻只有大致輪廓,且周身被近似表現發光的藍綠亮點環繞,喻南淵想,那可能就是被長尾族偷窺到的他本尊。
 

    下一幅壁畫,一大群長尾小人冒出頭來,他們一起望著田地間門的華服小人們,有的已經上前和華服小人們交流,華服小人中為首的一個被泥土塗成深色,喻南淵判斷這應該是偶兄。
 

    長尾一族效仿華服小人們的行為,跟著它們學會了農耕的方法,長尾一族之後在石宮周圍建起了很多小房子,於此住了下來,他們的身上也逐漸開始出現了潦草的衣物,雖不像華服小人們穿的那些繪製了花紋,但也總算是能遮住身體,庇護寒冷。
 

    其中專門有一幅畫就是講述的一些長尾一族沒穿衣服,冬天來時被凍死了,而另一批卻沒有事,圍在石宮裡生著火跳舞。
 

    喻南淵還發現,隨著壁畫所描述的歷史的深入,長尾一族身上的毛髮愈來愈少,到後來已與華服小人們無異了,只有獸耳和尾巴還是原本的模樣。
 

    最後一幅壁畫上,華服小人與長尾一族手牽手和諧共處著,石宮的背後,那形容模糊的神的身形極為高大偉岸,身上發出的藍綠光點塗抹滿整片牆壁,祂的兩隻長臂環抱住了面前的石宮與田地,守護著石宮與這方水土。
 

    喻南淵盯著被誇張描繪的自己,竟還真從這模糊的輪廓裡找出了一點自己的特徵,神的髮型、衣物上的花紋都是他那天見到山間門第一個生靈時所作的打扮,雖只有一面之緣,但那生靈記住了他的樣貌,並奉他為神明。
 

    而他現在跨越時空,漫步過不知幾十幾百年的歲月回來了。
 

    就是不知道那生靈是否還活著,是否還能再見一面。
 

    喻南淵在石牆前停駐許久,方內心萬分感慨地走出石宮。
 

    歲月變遷,宮外景緻也和先前大為迥異了,那時他出門便能見到鬱鬱蔥蔥的林木,專門劃出的農田與湖泊點綴著山頂的一隅,但並不是這座山最醒目的風光,可眼下映入他眼簾的,是接天如火的楓林與金黃無際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