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清算

    那內門弟子口齒伶俐, 條理分明,三言兩語就將前因後果講得一清二楚,燕琨頻頻點頭, 待弟子講完, 揮手讓他回到人群之中。
 

    燕琨在飛舟上睥睨喻南淵與莫綺雙兩人, 當空詢問“他說的,可有哪裡添油加醋, 與實不符”
 

    莫綺雙重聽那弟子梳理一遍, 握著鞭柄的手緊了又松。
 

    她素來得理不饒人,相反當她意識到自己不佔理時, 底氣就洩掉了, 但她有討回公道的決心作為驅動力, 故而沒有蔫頭耷腦,兀自強撐著一份鎮定。
 

    她上前一步, 恭敬回答“回稟掌門沒有問題。”
 

    喻南淵也隨之上前一步,與莫綺雙的動搖不同,他面容極為平和“回稟掌門舅舅,這位師弟說的便是事情真相, 沒有添油加醋。蒼吾峰此前禁制是舅舅親手設下,舅舅、聞師弟與阿文前輩三人皆知那些人近不得孩兒的洞府, 孩兒今日初初下山, 時間緊迫,斷無閒暇與那些人交言謀策。”
 

    他看向莫綺雙道“孩兒抄了半月的雲意宗門規,自是知道師門規定宗內弟子不得內部私鬥,因此無師門成命,孩兒絕不會與莫師姐擅自交手。”
 

    喻南淵從懷裡把之前一直捏著的傳訊玉簡呈出“此乃聯絡掌門舅舅的玉簡,莫師姐攻來時, 孩兒便想要上稟師門,這亦是門規所定,孩兒不敢不遵從。”
 

    一番話旨在說明他是遵守師門紀律的好弟子,今天的鬧劇裡他純粹是平白無辜蒙冤受屈。
 

    不論從前“喻南淵”做過什麼,就事論事,今日他都是清清白白的。不還手,就沒有把柄,沒有任何錯誤。
 

    喻南淵說完重重一拱手,神色坦然,語氣坦蕩“請掌門明鑑,為孩兒主持公道”
 

    少年的聲音在峰間迴盪著,清澈若山泉擊石,如日陽照影般明朗不帶一絲陰霾,自襯出一股光明磊落。
 

    燕琨瞧了瞧喻南淵,嗓音雄渾醇厚,不怒自威“好。今日盛會既然群賢薈萃,不若就由群賢來斷公道,諸位覺得,今日之事是誰之過”
 

    宗外眾修七嘴八舌,有幾個代表出面闡述了他們的觀點,支持喻南淵原比支持莫綺雙的人數更多,但因喻南淵以前名聲有損,有人認為莫綺雙前仇舊怨清算下產生誤解也合乎情理。
 

    是以綜合下來,兩方人數約莫各自參半,可論今日之事,還是莫綺雙更加理虧。
 

    燕琨總結道“先挑起爭端的是玄日峰綺雙徒兒,兩位執法長老都在這裡,如果降予懲罰,夏長老,你要為你愛徒求情麼”
 

    玉真道君夏覓是一雲鬢斜挽,深衣廣袖的元嬰修士,她相貌雍容貴態,薄帶倦意,此時卻圓睜雙眼,毫無風情儀態地雙手叉腰“你這孩子恁不聽話,端的好本事呀,你師弟師妹都勸不住啦再有下次,小心為師把你那心愛鞭子給收了快,向你喻師弟和清音妹子認錯。”
 

    眾修見了夏長老這模樣,再看看莫綺雙,“哦”的恍然大悟,莫綺雙的言語作派怕是師從夏長老,不愧是親如母女的師徒。
 

    好師父一頓狗血淋頭,莫綺雙頓感下不來臺面。
 

    她分明有理,也被自己的莽撞弄巧成拙,陷入尷尬境地,竟是連寵她疼她的師尊都不為她說情了,她固然懊悔,可又要怎麼挽救
 

    情急之下,她嘴硬道“徒、徒兒認錯,但徒兒也沒有要和他私鬥當著大家的面,不算私下約戰。”
 

    有修士忍俊不禁,這自欺欺人的理由聽聽便可。
 

    莫綺雙聽到笑聲,臉蛋羞窘漲紅。
 

    束手無策之際,她耳鐺裡忽傳入一熟悉男子聲音“切磋,阿綺,你改口切磋。”
 

    莫綺雙眼神一亮,阿生
 

    她的耳鐺乃一種上品法器,別的作用沒有,就是能讓築基期的修士彼此隔空傳話,傳音入密。君兆生另有一個,他們兩人的是成對的。
 

    莫綺雙得了君兆生的主意,遂依言改口“切磋而已,我和姓喻我和喻師弟只是切磋而已。”她咬唇轉向喻南淵,硬邦邦道,“喻師弟,對不住。”
 

    “謝師姐體諒。”喻南淵欣然笑納。
 

    燕琨無意為難莫綺雙太多,夏長老親口訓了就是在賣好,兩個小輩也沒真打起來,說到這份上,他也不便做惡人,咳嗽兩聲就擺擺手道算了,讓夏長老回玄日峰關起門管教去。
 

    而莫綺雙有話未盡“那喻師弟呢,他就不用向清音妹子認錯嗎”
 

    燕琨不置可否,而是把問題拋給眾英傑“諸位看,何如”
 

    一名北涼州八荒劍窟的劍修出言提議“燕掌門,喻小道友往日所為是否值得原諒,在下以為,由外人評判終是不妥,理應取決於蕭道友的態度。”
 

    燕琨挑眉“嗯,小友所言不錯。古長老,你認為呢”
 

    古長老未發言,坐在愛犬身上,身為坤衍峰首座的楚寒山先一步開口,他以手中書卷比著古長老笑嘻嘻道“掌門都這樣說了,玉陵兄又能說什麼呢”
 

    他們這掌門執掌雲意宗多年,生了副軟和彌勒面貌,最是擅端水和稀泥,就是一遇到親親外甥的事兒,便總忍不住偏心,從前那些舊事,說是事務繁忙無暇管束也可,說是偏疼寵愛,不忍斥責,也可。
 

    瞧瞧,上午剛有一遭,這會兒又為那喻南淵打點上了。
 

    古湛話被楚寒山搶走,板直著臉瞪了楚寒山一眼,無可無不可地哼了聲“那就問問清音徒兒,她意下如何。”
 

    他自然和楚寒山一樣,曉得掌門這一問不是在問他的意見,而是為顧全大局,言行不出差錯。
 

    不過只要不是眾修輕看他們雲意宗,古湛就無甚介懷的,他一向秉持小輩間的糾紛小輩間自行了結的理念,等其間觸犯了師門法規,那再拉去論法堂論是非,假如沒有觸犯,他就睜隻眼閉隻眼。
 

    燕琨頷首轉看蕭清音,“清音徒兒,你作何想法”
 

    一時間,眾人皆去看一身綠衣盈盈俏立的蕭清音。
 

    蕭清音性情淡漠,不理會修煉以外的煩雜俗事,喻南淵的追求她看在眼裡,煩惱之餘,倒並未影響到她多少心境,只是任憑她再超然世外,面對喻南淵的兇猛攻勢也是會不堪其擾的。
 

    她自己並不動手,若江然、莫綺雙等人為她打抱不平,不算過分的話,她都有默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