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樑A 作品

第18章 為官為商都不易

一九九零的春天,江南降水量較往年偏多一些。對農作物生長比較有利。南京的梅花山已經開成一片花海,樹下溝邊的地裡盛開著星星點點的婆婆納紫的喜人,薺菜花從各種綠葉子裡擠出頭來細弱的花梗點綴著比芝麻還小的花朵兒。有人挎著小籃子尋著揪下來回家淘裡煮雞蛋吃。更多的絡繹不絕的人是純粹的踏青遊客。

 興邦和林玲帶著宗旭在一片花海前停了下來,鋪上一塊野餐布,坐下來給孩子補餐。宗旭對大片的梅花好像不感興趣,低著頭去尋偶爾冒頭的黃色的蒲公英花和紫色的紫地花丁。三歲的孩子玩起來你是拽不住的,好在這漫野的漫坡野地可以任由著孩子撒嬌。索性不去管他,興邦歪躺在地上,林玲偎坐在他旁邊,兩人有一無一的聊著天。

 “興邦,你姑父快退了吧?”

 “差不多今年下半年吧。”

 “哎,上一次不是他攔著,你也上來了。這要是退了人再來個人走茶涼你也就涼了。”

 “我又不是靠他提拔上來了,你男人憑的是真刀實槍趕出來的。沒有他當攔路虎我升的更快。”

 “好傢伙,你有真刀實槍別人就沒有?”

 興邦笑著把女人摟在懷裡,小聲的說,“咱幹起工作來不知道累,火力猛的很。”林玲聽著不像是好話,羞的一臉通紅,起身去追宗旭。

 “你回來,看把你野的滿頭汗,過來喝喝水。”

 遠遠的看見於洋衝著他拍手。“興邦。興邦,宗老弟!”

 興邦以為自己看花眼了,趕緊站起來往前走,還真是於洋,他的前辦公廳老闆。正倚著一輛嶄新的奔馳500seC朝他呲牙笑。

 “哎呀,於哥,發達了呀。”

 “還行,全靠兄弟們幫襯著。你老婆?”

 “嗯,你認識啊,林玲啊。”

 “大院一枝花被你掐到手了,老弟不愧官場得意,情場更得意。”

 “說笑了,嫂子呢?”

 “嗨,我下海那年就一腳把我給蹬了,可能是怕我成了一條永遠翻不了身的鹹魚。”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不能指望每個人都珍惜情愛。你這種鑽石王老五不可能閒著啊?”

 於洋往前面橋上以努嘴,“呶,我女朋友在那拍照那個。”

 興邦瞪大了眼往前面瞅,面像是看不太清楚,但身材絕對妖嬈,也是以絕代佳人。

 “哈哈哈,哥哥有福氣了。”

 “把大侄子喊過來我 抱抱,我給封個大紅包。”

 興邦喊林玲過來。於洋一把把孩子抱在懷裡猛親,鬍子扎到宗旭一個勁的躲,躲不過用手去掐於洋的耳朵。於洋哈哈哈大笑。從包裡拿出一個小信封,塞到孩子的小外套裡。林玲要拒絕,被興邦拉住了。

 “於大大給的紅包,必須得拿著。”

 於洋很滿意,橋上的女人叫他,他跟兩位故人拜拜。

 “有時間上我那去喝酒,紅星大廈12樓找我。”

 “好的,哥哥。”

 林玲掏出信封,一看裡面居然塞了一千塊錢。

 “呀,興邦,於洋出手怎麼這麼大方。”

 “你不知道嗎?前幾年他靠著原來體系的老關係,弄著一幫官少爺搞官倒,發了大財了,置辦了好多產業。”

 “那這錢你不能收。”

 “嗨,於洋還算義氣,他從來沒找過我要過一件批文。我們是純粹弟兄感情,湯士坤死那會我們處的跟親兄弟樣,也算共患難吧。”

 “去年他沒受到衝擊嗎?”

 “他眼光多毒辣了,老油條,早兩年就轉向正經生意了。算是知進退的主。”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哎,你這個官都原地不動好幾年了。”

 “那有什麼辦法,人家說咱太年輕,得先扎扎根。回家吧,天不早了。”

 興邦上一次沒升副廳,是被姑父翟柏濤攔下了。要沒有一點怨氣也不現實,誰都想爬的更高更快。

 在東方這片土地上沉澱了太多的智慧,活躍著太多的人才,你就是真想幹點事也得先爬上來再說。因此幹啥都得趁早,趕趟兒。

 有人發明了一個很傳神的詞叫卡位,我們有講究論資排輩的文化,職位有限,競爭的人太多。所以要卡位,俗話說一個蘿蔔一個坑,在坑裡的要水分有水分要營養有營養,很快能成才,再到更大的坑裡長個,不在坑裡的不是營養不良,就是快成蘿蔔乾了。這些大大小小的蘿蔔坑按照職位從低到高形成一個鏈條生態,那是主航道,進不了坑就偏離了這條鏈條的主航道,慢慢的被邊緣化,只能望坑興嘆,幽怨懷才不遇了。

 在壁壘森嚴的官僚系統,動幹部是一件系統工程,更是一門高深莫測的智慧,參與其中的人都是人才中的人才,乾的都是大買賣。

 升官如此之難,仔細想想,這幾年自己官升的太快,跟坐直升機一樣,停一停也不見得是壞事。我們有另一種智慧叫物極必反。包羞忍辱是男兒,走的太順未必是好事,這方面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英雄項羽,二十五歲就自封西楚霸王,千古無二的升職最快的人,但僅僅風光了五年,就自刎於烏江。

 三年前,翟柏濤在家宴上跟他說,“你升的這麼快不見得全靠你的能力,和你有個書記的姑父也不無關係。老實講,說不說話,我的影響力都在那裡。但是你升的太快,有些同志就會有怨言,說咱搞裙帶關係,他們會說自己沒上去是因為沒有這麼優秀的姑父或父親。從長遠看,停一停比升上去更有利於你的成長。”

 那還說什麼呢!泇水原上冬小麥旺長老百姓就會壓青。翟柏濤暫停他升職就是壓青,也許這裡面蘊含極高的政治智慧,你理不理解也得這麼辦。

 興邦沉寂了三年,也沉穩了三年。三年裡讀了很多書,又修了個在職經濟學博士。因為升職被書記否掉,他成了江南省唯一以正處級擔任省政府副秘書長的人,多少有點尷尬。三年裡好多原來比他級別低的同志都跑他前面去了,他還在原地踏步。連石濤都看不下去了,找翟柏濤談了幾次。

 現在又快到了換屆選舉。石濤專門找書記談興邦的事,他甚至跟翟柏濤開了一個玩笑,“柏濤同志,不能因為愛惜你的羽毛就壓著興邦不讓進步。三年對於一個年輕人的政治生命影響太大了。這次你同不同意,我都得提他了。”

 “哎呀,老夥計。像你我這種身在高位的人,幹什麼事都得如履薄冰,尤其是子女、親屬提幹經商這種敏感的話題, 人言可畏啊,傳言更嚇人,興邦是我的內侄,我不得不慎重。”

 翟柏濤給石濤泡了一杯碧螺春。捲曲如螺、銀綠白毫的嫩芽在沸水裡徐徐舒展,清香襲人。

 “老弟,我這馬上也到點了,上面讓我去北京養老,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安邦書記在江南退,我也曹隨蕭規吧,這裡地頭熟,也習慣了。我已經跟上面建議了,讓你來接我的班。這兩年你努力‘講北京話’的努力,上面都看到了。我們的經濟結構存在重大改革問題,雖然我們一直再進行漸進式改革,但“軟預算約束”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公有制計劃經濟體制下的企業可以擺爛,但我們還用財政兜底對其輸血力保其不會破產,喪失市場競爭優勝劣汰機制的情況下,企業們就會趨向於集體擺爛,導致經濟效率低下。這個問題世行已經給我們講過好多遍了,我越來越覺得我們要徹底地不可避免的走向市場經濟,雖然我們價格闖關失敗,但我看我們最終不得不拋棄雙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