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第3頁)

 他記起這小女娘從小到大,像那樣邁過那道門檻無數次,每次過來,不是給他煲湯帶水,便是說笑解頤,一度讓他覺得便是親生女兒也莫過如此貼心了。

 今日再見阿纓,她彷彿一眨眼間便成了大姑娘,連那剔透而鎮靜的眼神,也讓李豫倍感陌生。

 庾氏做的那些事,如此坊間已傳遍,李豫便是想假作不知也不能了,有些心虛地上前一步。

 “阿纓,怎麼瞧你瘦了些,在烏衣巷吃住可還習慣?你、你小時的事,是朕識察不清……”

 “陛下,事到如今,不必再說這些。”

 簪纓進殿後就停下了,沒有往前一步。

 皇帝不是不知道那些事,只是樂得有人替他調/教一個聽話乖巧、不生二心的兒媳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簪纓既已記起兒時的事,如今好奇的卻是另一件:庾氏給她下毒,皇帝知不知道?

 巫蠱之患自漢朝伊始便是君主大忌,她記得李豫很信道教,對巫蠱之事更是深信不疑,防如蛇蠍。前幾年,後廷中有位七品的采女暗中養巫蠱小人,東窗事發後,李豫大怒,連夜將此女家族抄沒夷平三族。

 若皇帝是庾氏的同謀,明知而默許,那麼活該他日後因進食丹藥而暴斃。

 若庾氏是揹著皇帝行事,那麼讓庾氏這惡毒婦人一敗塗地的辦法,就簡單多了。

 簪纓正自思索,李豫見她不語,喚了種口吻道:“聽聞,今日你去送了大司馬離京?唐氏與衛氏親厚,朕所樂見。阿纓,你的阿父當年為國殉節,青史留名,你便是實打實的忠臣之後,這有財者出財,有策者出策,戮力同心,自古便是忠君愛國的不二法門。朕想,你定然不忍見國土凋敝,違背先人之志。是以這次北伐的軍資,唐氏是否……慷慨紓難?”

 原來繞了一大圈,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簪纓心頭冷笑,面上嫣然無辜:“我是在陛下跟前長大的,我如何無知,如何蠢笨,陛下理應最清楚。您說的那些個大義大節,沒有傅姆教過我,庾皇后也不曾讓我看過那些書,所以小女子實在不懂得,也背不起。”

 說到這兒,她低頭微微一笑,“至於唐氏,從先母決定以唐氏一己之力多負南朝一成半的商稅開始,便無對不起朝廷的地方。我才接觸唐氏不久,有許多事還接不過手,也不能服眾,我說一句話,想也不怎麼管用。

 “但陛下今日特召,為家國計,唐家絕不敢推辭——當年劉洹將軍帶軍第三次北伐中原時,先母也曾資糧後援,那麼便按當年的份例是多少,唐氏照例出糧多少,陛下以為可行?”

 李豫頗為吃驚地聽完簪纓這麼一大篇話。

 他只覺她仿如張儀附體,一時想不透這些都是誰教她的。

 然而硬的軟的,都被她說盡,他便是不想點頭也只得點頭。

 至少比他早先預想的唐氏與天家置氣,一毛不拔,要好上許多。

 簪纓目光冷淡,她肯讓出這一步,不是為了滿足朝廷的慾壑難填,而是為了小舅舅在前線輕鬆些。

 “既然話畢,小女子不敢叨擾陛下,請求告退。”

 說完了正事,李豫猶豫一下,像個尋常家翁般放低聲音道:“阿纓,你可願去看一看太子?他……不但被十六傷得肋骨盡斷,太醫丞診治時還發現,太子右臂有許多道新舊刀痕,層層疊疊,觸目驚心。審他身邊人,卻都說不知,御醫說看角度,應是他自己割的,問他為何,那孩子抵死也不說。阿纓,太子心事重,想來一直未曾放下你……”

 皇帝說得滿臉心疼,簪纓聽後卻豁然抬眉。

 李景煥無緣無故割臂留傷?

 她目光閃閃,下意識將手指搭在右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