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蠶土豆 作品

第六百三十一章 淡淡風溶溶月(第3頁)

 傅恪起身,擦了擦手,轉頭看了眼那個死人,“早說了,好好喝酒,少說醉話,你偏不聽。”

 傅恪果真就這樣離開了碧玉島,去了山門那邊,才祭出符舟,去往雨龍宗。

 傅恪躺在符舟上,閉上眼睛,想了些將來事,比如先成為元嬰,再躋身上五境,又當了雨龍宗宗主,將那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的雨龍宗水精宮,收入囊中,成為私人物,再衣錦還鄉一趟,去那偏居一隅的小小寶瓶洲,將那些原本自己視為天上神女的仙子們,收幾個當那端茶送水的丫鬟,什麼正陽山蘇稼,哦不對,這位仙子已經從枝頭鳳凰淪為了渾身泥濘的走地雞,她就算了,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天底下缺好看的女子嗎?不缺,缺的只是傅恪這種志在登頂的天命所歸之人。

 傅恪高高伸出一隻手,輕輕攥拳,微笑道:“劍氣長城的女子劍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被我金屋藏嬌幾個,聽說羅真意、司徒蔚然,都年紀不算大,長得很好看,又能打,是一等一的女子劍仙胚子,那麼劍氣長城若是樹倒猢猻散,我是不是就有機可乘了?”

 至於萬一劍氣長城失陷,這麼個爛攤子,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儒家聖人們收拾殘局,哪裡需要他傅恪和雨龍宗出力。

 不說中土神洲,只說近一些的,不就有那如今身在城頭上的醇儒陳淳安嗎?

 何況這就只是萬一。劍氣長城的那些劍修,也真是有趣,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人人怕死,劍氣長城那邊,反而個個好像怕活,做著求死之事。

 想到這裡,傅恪睜開眼睛,心中默唸道:“可惜蠻荒天下的畜生太廢物啊。”

 有飛鳥掠過符舟,傅恪瞥了一眼,大笑不已。

 詩家說那舟子水鳥兩同夢。

 我輩神仙客,御舟白雲中,與飛鳥同夢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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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蘆花島能夠與那以行事強勢著稱於世的雨龍宗,只是當鄰居,而不是成為藩屬附庸,沒點本事肯定不行。

 雨龍宗在最近千年以來,也就在那位劍仙手上吃了點虧,其餘過路修士,哪怕是地仙,甚至是上五境神仙,一樣給雨龍宗收拾得沒脾氣,反正下場都不太好,而雨龍宗離著三洲陸地都太過遙遠,孤懸海外,天高皇帝遠,所以雨龍宗的規矩,很多時候,要比儒家書院的規矩更管用。

 蘆花島能夠不被雨龍宗吞併,其實與自家修士沒關係,只是蘆花島有一處上古遺址,被後世好事者命名為“造化窟”,據說有一位來歷不明的道家高人坐鎮其中,佔盡了氣運,不容他人染指分毫,不過關於這本老黃曆,就連蘆花島輩分最高的修士,都已經無法確定真偽,實在是太過久遠。膽敢去一探究竟的外鄉大修士,一個個有去無回,也就漸漸斷了念想,仙家機緣再珍貴,總不能為此丟了性命,再者蘆花島自己都沒半點非分之想,雨龍宗又不曾吞併此地,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

 蘆花島只與雨龍宗最西南的一座藩屬島嶼,勉強可算近鄰,與雨龍宗其實算是遠鄰。

 蘆花島修士不少,只是錢不多,這得怨那個不愛與別洲打交道的桐葉洲,一艘跨洲渡船都不樂意打造,雖說桐葉洲到倒懸山一線,相比老龍城那些渡船航線,確實更加危機四伏,只是桐葉宗和玉圭宗那麼大的宗門,如果真的願意掙這份辛苦錢,憑藉兩座宗門的驚人底蘊,其實開闢路線,不算太難,也絕對不會虧本,可惜桐葉洲的仙家勢力,以龐然大物居多,在浩然天下是出了名的吃穿不愁,與別洲幾乎國國有仙府、州郡有仙師,大不相同。只說那玉圭宗,擁有一座雲窟福地,根本不稀罕這類跨洲買賣。

 用那姜氏家主的話說,就是老子打個噴嚏、放個悶屁都能掙錢,有那閒工夫跑什麼倒懸山掙什麼錢?

 “你可以羞辱我姜尚真的境界低微,但是絕對不能侮辱姜尚真的掙錢本事,誰敢這麼英雄好漢,我就用錢砸死他。”

 可如果桐葉洲真有了幾條跨洲渡船,挑選中轉渡口,蘆花島就是首選。

 蘆花島太過與世隔絕,修行一事,人人按部就班即可,掙錢一事,自有那出海的採珠客修士。

 所以這裡的修士,反而更喜歡蒐羅外邊的奇人趣聞,拿來說道說道,不然修行來修行去,給誰看?蘆花島可比不上那雨龍宗,就沒出過什麼驚才絕豔的修士。

 今天有了一場半點不讓人奇怪的爭執。

 兩幫修行資質很一般的少年少女,分成兩座陣營。

 原本是在爭吵那雨龍宗的一位天才劍修,到底能不能與劍氣長城的最拔尖天才媲美。所謂的天才,就是百歲之前,成為了金丹劍修。

 有說不能比的,也有說肯定相差無幾。

 後來不知不覺,吵架就吵偏了,吵到了劍氣長城到底是怎麼個地方。

 有說那劍氣長城個個是英雄豪傑,是天底下劍仙最扎堆的地方,據說走路上,去買壺酒而已,就能隨處可見,這麼個地方,這輩子不去走一趟、喝點酒,就是對不起自己的修士身份。

 自古以來的吵架精髓,就是對方說什麼都是錯,對了也不認,於是很快就有人說那劍氣長城,劍修全是缺心眼,反正從來不會做生意,幾乎所有的跨洲渡船,人人都能掙大錢,比如那雨龍宗,為何如此財大氣粗,還不是間接從劍氣長城掙錢。更有少年冷笑不已,說等到自己長大了,也要去倒懸山掙劍氣長城的神仙錢,掙得什麼狗屁劍仙的兜裡,都不剩下一顆雪花錢。

 一個路過的老修士,笑罵了一句一個個只剩下罵架的本事了,都趕緊滾去修行。

 晚輩們非但沒有聽命行事,雙方反而一定要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修士幫著評評理。

 老人在蘆花島是出了名的故事多,加上沒架子,與誰都能聊,心情好的時候,還會送酒喝,管你是不是屁大孩子,一樣能喝上酒。

 老人是金丹地仙,祖師堂那邊有張椅子,在島上有一座佔地極廣的豪奢私宅,在倒懸山麋鹿崖山腳那條街上,更與山上朋友合夥開了一間鋪子,連那南婆娑洲、寶瓶洲的老龍城,北俱蘆洲的骸骨灘,都去過,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是個什麼風浪都見過的老神仙。

 所以蘆花島的晚輩都愛聽這位老神仙講笑話。

 一喝高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都能說出口,光是浩然天下的各地鄉俗,就能說上幾百種,什麼立春日買春困,什麼青樓裡邊花魁們會請那穿開襠褲的小崽子跳床驅邪,什麼儒家書院不推崇燒紙錢一事,佛道兩家也都不認此風俗是自家流傳開來,然後就鬧哄哄吵了好多年,聽得蘆花島長大的孩子們,一個個憧憬不已。

 光是玉圭宗那個姜尚真的諸多傳奇事蹟,老修士就能說上很久。

 老修士其實最愛講那姜尚真,因為老修士總說自己與那位大名鼎鼎的桐葉洲山巔人,都能在同一張酒桌上喝過酒嘞。

 沒人相信便是了。

 老修士今天被晚輩們拉著不讓離開,便搗漿糊了一通,說了些雨龍宗那位天才劍修的好話,也說了劍氣長城的好話,這才得以耳根子清淨幾分。

 老人沿著一條寬闊山道走下山,兩側古木參天,綠意蔥蘢,老人閒來無事,老人都有那老習慣,便默默數著臺階,一直走到了蘆花島岸邊,波濤陣陣,一望無垠,老人心情不錯,這兩年麋鹿崖生意不壞,掙了不少小暑錢,關鍵是老人覺得自己這錢,掙得良心,乾淨,偶爾夜深人靜,良心一起,老修士甚至都想要給劍氣長城送些神仙錢,只是一想到這種笑話事,就能讓老人笑得合不攏嘴,你宋遂算個什麼東西,需要你去送這點錢給劍氣長城?認識劍仙嗎?

 老人撓撓頭,有些惆悵,一輩子無甚出息的自己,若是真能與那姜尚真喝過酒,倒也好了。

 以後與孩子們吹牛的時候,拍胸脯震天響也不心虛。

 老人回望山上,希望一直這樣安穩下去,只有小煩惱,無那大憂愁。

 老人回過神來,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重新登山,再數一遍登山臺階,腳步慢悠悠,半點不急。

 遙想當年,少年身邊跟著個臉蛋粉撲撲的少女,少年不英俊,少女其實也不漂亮,但是相互喜歡,修行中人,幾步路而已,走得自然不累,她偏偏次次都要歇腳,少年就會陪著她一起坐在半路臺階上,一起眺望遠處,看那海上生明月。

 老人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那海上月。

 今人見過昔年月,今月曾經照故人,都曾見過她啊。

 老人突然扶住額頭,穩了穩心神,瞪大眼睛,凝神望向臺階上的月色,總覺得方才有一瞬間的古怪,只是環顧四周,天地寂靜,唯有偶爾松花簌簌落地的細微聲響。

 老人心細,雖說不曾與姜尚真真正喝過酒,走過數洲之地、見過奇人異事,卻是千真萬確,不覺得這是可有可無的小事,立即御風來到一棵古松之巔,依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護山大陣沒有絲毫動靜,老人最後望向一座蘆花島劃為禁地的孤峰,是那曾經名聲大噪又名聲漸無的造化窟。

 老人自嘲道:“若真是裡邊的老神仙出關,是好事才對。”

 大海茫茫,比那九洲之地更加廣袤,歷史上有極多的仙人悄然離開陸地,在海上選擇一處風水寶地,隱匿其中,潛心修行,要麼悄然破境,要麼悄然兵解,都不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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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圭宗位於桐葉洲南端。

 峰巒疊翠,深邃幽奇,靈氣充沛,是一等一的修行寶地。

 其中那座神篆峰,有那峻極於天的美譽。

 加上玉圭宗英才輩出,且從無青黃不接的憂慮,憂慮的只有一代一代的天才太多,祖師堂應該如何避免出現厚此薄彼的事情。

 從老祖荀淵,再到稍稍年輕的姜尚真,最後是那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韋瀅。

 而與姜尚真、韋瀅差不多輩分的天才修士,如果不是被這兩人遮掩了太多光彩,其實換做其他宗門,在山上的名氣,會大許多。

 一座名為九弈峰的山頭上,殿閣連綿,仙氣繚繞,仙禽盤旋,不是小洞天,勝似小洞天。

 而這座時時刻刻都會從玉圭宗祖山之外所有山脈峰頭、溪澗江河汲取靈氣的山頭,之所以如此特殊,就在於玉圭宗歷史上所有的宗主,都曾在此峰修道,宗主荀淵便是如此,成為宗主後,才搬了出去。

 傳聞當年姜尚真正是躋身了金丹境,覺得唾手可得的一座九弈峰,竟然成了煮熟鴨子,鴨子沒飛,老子竟然沒筷子了,由於沒能順利入住九弈峰,姜尚真這才一氣之下,撂了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就大搖大擺離開了桐葉洲,直接去了北俱蘆洲鬧么蛾子,遍地撒野,害得整個玉圭宗在北俱蘆洲那邊名聲爛大街。

 在荀淵搬出九弈峰之後,在韋瀅上山之前,因為姜尚真沒能成為峰主,所以九弈峰一直空懸無主。

 因為誰都清楚,誰能夠結丹,在此開峰,就意味著是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選。

 韋瀅一生下來,還在襁褓中,就被抱到了玉圭宗,然後在十九歲那年,就又在眾望所歸之中,合情合理地搬到了九弈峰。

 然後韋瀅就喜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