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千燈 作品

004(第2頁)

 

    傅斯岸看了一眼懷裡的舒白秋,沒有再多言。
 

    他訓示人向來不靠用說的,一句已經是上限。
 

    況且,傅斯岸看得出。
 

    是舒白秋自己主動藏起來的。
 

    就像生活在危險重重的險峻叢林中的幼崽。
 

    哪怕受傷再重,也絲毫不敢把自己的弱點傷口暴露出來。
 

    怕下一秒就會招來更致命的危險。
 

    此刻傅斯岸懷裡的人依然毫無動靜,重量又輕。
 

    看起來,他好像更想把自己變得透明。
 

    但圈在少年小腿上的手掌並沒有如人期待那般收回,傅斯岸反而繼續向下,控握起了舒白秋的腳踝。
 

    丁腈手套已經被傅斯岸摘下,乾燥溫熱的手掌直接貼在了微涼皙白的皮膚上。
 

    他的手法並不算輕緩,因為要對內裡的骨頭狀況做初步評判。
 

    懷裡人明顯瑟縮了一下,似乎疼得厲害,瘦薄的肩脊都開始微微打顫。
 

    透出一眼可見的無助感。
 

    傅斯岸從腳踝握按到了小腿,他還沒說話,懷裡忽然傳來了動靜。
 

    少年的聲音軟而啞,好像鼓足了勇氣,才終於敢向人開口。
 

    “請您,不要打斷這條腿傷了、會成您的累贅”
 

    極力維持的平靜虛幻已經被打破,從知道傅斯岸不是預想中的醫生開始,一直在隱忍累積的巨大恐懼,終於在反彈之下徹底爆發。
 

    舒白秋還在努力開口,清糯的嗓音甚至帶了一點懇求。
 

    “可以,別的地方”
 

    這話足以讓旁人聽愣。
 

    少年竟好像是在求人打自己別的部位。
 

    舒白秋抬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希冀,長睫仍未乾透,帶著一種溼漉清澈的期盼。
 

    讓人看在眼中,卻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重重地揪在心尖軟肉,酸澀滿口。
 

    一瞬間羅絨都湧出了衝動,想向老闆請求。
 

    舒白秋會這麼說,肯定有人在他受傷時故意折騰過他的傷口。
 

    但在舒白秋微茫的視野中,傅斯岸俊美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波動起伏。
 

    他戴的那副眼鏡大概度數並不高,鏡片很薄,卻仿若豎起了無形的屏障,拉開了與旁人的淵壑。
 

    “我可以不碰你的腿。”
 

    男人嗓音沉鬱,語氣溫淡,並沒有幾分軟化安撫的意味。
 

    一如傅斯岸本人,有時直讓人感覺他遠比高大精悍的羅絨更為強勢。
 

    “你說腳什麼時候開始疼,疼痛是持續不間斷、還是用力才會發作。”
 

    “說清楚,我就放手。”
 

    他在同舒白秋談條件。
 

    舒白秋有些怔愣,像是意外自己這麼輕鬆就被放過,也像是在猶豫衡量。
 

    傅斯岸淡然地被他看著,薄薄的唇線彎了下,一句話點透了舒白秋的懷疑。
 

    “我說話算話。”
 

    傅斯岸黑髮黑眼,端是一副眉目莊雅的貴公子長相。
 

    但他的眼褶極深,眉弓英挺,鏡片之後的目光微微沉落下來,又顯出一種氣質凌厲,淡薄的冷。
 

    這般氣度的男人,看起來似乎不屑於撒謊。
 

    “昨天晚上。”
 

    舒白秋很快給出了答覆。事實上他也清楚,自己沒有什麼讓人等待的資格。
 

    少年很淺地吸了口氣,嘗試將話講得更清晰。
 

    “用力,才會痛。”
 

    聽到回答,傅斯岸睄了一眼羅絨,羅絨立即道。
 

    “小舒先生今天上午到的傅宅,昨晚他在前任收養人顧一峰那裡。”
 

    舒白秋沒再出聲,他的確是昨晚在那間小屋裡,被顧一峰推搡之後,腳才開始痛。
 

    腳踝上的力度消失,抱著他的男人兌現了諾言,收回手沒有再碰。
 

    反而舒白秋有些意外。
 

    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被放過了。
 

    “應該是肌肉扭傷,骨頭沒什麼大礙。”
 

    抱著舒白秋的男人依然用著那種客觀陳述的冷靜口吻。
 

    “等下再去拍個片子確認一下。”
 

    恰在此時,傅斯岸的手機響了起來。
 

    男人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了手機,舒白秋還在他懷裡,纖薄的背脊被男人的每一點動作所牽動著。
 

    傅斯岸掃了一眼屏幕,舒白秋這時才終於被他抱放在了沙發上。
 

    “給他拿件外套,準備去醫院。”
 

    傅斯岸對羅絨吩咐著,起身走去了側廳。
 

    電話接了起來,正是傅斯岸身在申城的特助打來的。
 

    “boss您到明城了嗎”
 

    回國之後,傅斯岸本該在申城先待一週,事發突然,他臨時改變了行程,其餘的事項還在由特助處理。
 

    “嗯。”傅斯岸言簡意賅,“日報和彙總按原定時間發我,加密電腦託運到了我會處理。申城的考察,你繼續帶隊按計劃執行。”
 

    “是。”
 

    特助應下,這些都是原本定好的計劃,他知道老闆在哪兒都不會耽擱工作。
 

    但他沒想到,老闆還額外加了一句。
 

    “轉告董秘,我回去的時間可能會延後。”
 

    傅斯岸回國的這些天,北美那邊的事務,都是由董事長秘書代行管理。
 

    特助一愣。
 

    老闆向來規劃嚴謹,極少有臨時變動。
 

    “是。”特助應聲,又謹慎地詢問道,“那催婚的事,需要提前處理嗎”
 

    會影響老闆的行程,想來應該是這件事。
 

    “不用。”傅斯岸只道,“讓助理b組過來,這邊要蒐集信息。”
 

    特助應是,待老闆吩咐完畢,隨即開始按優先級彙報訊息。
 

    聽著工作通話的時候,傅斯岸就站在側廳門邊,一眼就能望見客廳沙發上的舒白秋。
 

    夜色已深,落地窗外的風聲更重。少年坐在背靠落地窗的沙發上,裹了一件臨時找來的外套。
 

    黑色的風衣比舒白秋的身形大了不止一個型號,將他從肩到腳地整個裹了起來。
 

    只露出巴掌大小的一張漂亮蒼白的臉。
 

    深濃的夜幕之下,單薄的少年宛若夜海孤帆,蒼穹星點。
 

    彷彿一不小心就會飄搖不見。
 

    傅斯岸望著他,下頜微抬,對羅絨示意道。
 

    “找一輛輪椅。”
 

    要去醫院,病人扭傷的腳能少動就少動。
 

    電話那邊的特助同樣聽到了這話,雖然知道這句不是對自己說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
 

    “boss,您是想弄斷誰的腿嗎”
 

    雖然對老闆的話有些意外,但緊接著,特助就已經很認真地在詢問實施的方案。
 

    “需要加派一隊保鏢過去嗎”
 

    聞言,傅斯岸知道對方誤會,也沒有糾正。
 

    “不用。”
 

    他很淡地笑了下,笑不及眼。從聲音都聽不出笑韻,只帶一點疏懶的散漫。
 

    “暫時還用不上這麼輕鬆的手段。”
 

    等到工作電話處理完,沙發那邊也已經做好了外出的準備。
 

    傅斯岸走過去,重新查看了一下舒白秋手上傷處的成膜狀況。
 

    舒白秋低著頭,沒說話,小半張臉卻幾乎都埋進了風衣領口。
 

    傅斯岸自然也察覺了他的動作。
 

    顯然,剛剛的腳踝檢查還是給少年留下了一點陰影。
 

    羅絨推著酒店的輪椅走了過來,得知安排之後,沒用誰幫忙,舒白秋就自己坐了上去。
 

    坐好之後,他的眼睛以下才終於從堆疊的領口中露出了一點。
 

    雖然瘦尖的下頜還埋在風衣裡面。
 

    動作間,舒白秋的臂肘還不小心碰到了扶手上的一處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