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浪子 作品

第209章 沖喜良方

天色已經麻麻地亮起來,牧野綿延,公雞受命於天,定要登高引吭高歌,這引來喜歡玩鬧的獵狗前來撲倒它們,想和它們玩耍,但雄雞將軍責任重大,一將犯賤的狗兒啄開,就繼續催醒大地:

弄早飯……

餵牛羊……

幹瑣事……

而霸刀宗內,聖恩殿後越過廊橋,再穿過待客大廳後面的倒座廳,便見一寬闊的天井中以各種姿態或坐或立或蹲著有四十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都穿著單薄長袖衫,腳纏綁帶,手裡持著一本或新或舊的書,其中出現比例最大的是《孟子》《荀子》《三國志》之類的儒家史家著作,可見刀宗立意甚高,不似尋常武家。

而那些年紀長一點的,人格打牢了,反而多看霸刀宗歷代祖師故事及語錄集《玄境三昧》,希望從中玩味出自己能駕馭的刀意,這裡試舉一例:

“初祖(一曰吳縣刀客吳鎮子,一曰五臺山風火道人)一日遊歷至隴境賢德村,忽聞錚錚之響,乃奇曰:田疇鄉埂,安有管絃乎?

於是尋聲而去,見一彈匠於一農家院中背弓敲弦以震散板結棉花。祖恍然:此乃棉花匠打流走灘,遊竄下鄉上門翻新棉被也。

祖大笑問之,‘汝弓弦有何利處?可令板結棉花泡酥鬆軟?’

匠人偏頭答道,‘噫!聞子乃南方有名刀客,如何眼不見正法乎?’

祖師以為異,侍立棉花匠身旁三月,悟其錘勁顫弦大法,駐隴境天水,為其刻碑,尊為開眼蒙師。

又三年,刀勁大成,開山納徒,各地刀宗聞名前來挑戰……”

天井中的偏殿名為學堂,裡面傳來孩童的朗朗讀書聲,和外面的寂靜相得益彰。

而學堂緊挨著的正是一排廂房,廂房分兩層,下面一層都是家眷,伏雲隱几人都住在第二層。

伏雲隱站在廂房樓梯的盡頭處,正好能看到天井壩子裡面的學人,耳邊是咿咿呀呀孜孜不倦的刀宗孩子。

“呵呵,這霸刀宗上上下下都有一股蓬勃的勁啊師父。”

古月來到他身邊感嘆道。

“哦?”

原來古月也一大早就離開了房屋在宗內遊走了一個遍,“不過卯時多一點,五點二十分左右,晨鐘一響,後方的秘廬刀劍作坊裡面的工匠就動身起來開始篩鐵英砂,維護設備,練習繪畫,研究古籍,畫設計圖,比之農夫,勤勉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伏雲隱不自覺地點點頭,笑了笑,“能夠把這裡經營得這般欣欣向榮,離不開楊贊賢這個人的無私付出。”

“嗯,對了師父,現在駱小姐的靈柩一直放在靈堂不是辦法,你打算如何對付駱酹?”

伏雲隱沉默片刻,展顏道,“走,路上說。”

古月側身讓開,讓伏雲隱先一步走,二人下得樓梯,沿著屋後的廊道向後方的飯廳行去。

屋後的光景很是工巧,卻是一派川景園林風格,多綴以羅漢松,細竹,榕樹這些常綠植株,核心佈景是九曲橋下的九星池,池中設計玲瓏多竅的假山以充塞,池水是活水,乃引莽牛泉的水來,又另挖渠暗通莽牛泉下游,保證池水四季常清,春夏可賞。

“古月,你向來聰慧機敏,對這件事,你有什麼見解?”

古月沉默片刻才反問道,“師父當時為何答應榮振威?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似乎與真道背馳,以自戕之法求術,莫不是痴愚漢走投無路所為?若人人效仿,豈不會令道脈為故作瘋癲,假作誠心之人所汙?”

伏雲隱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反駁,且讚道,“古月君子,審己度人,審時度勢,禪機已甚為豐厚矣。”

雖然是讚語,但古月卻心頭一驚,直覺伏雲隱語中似乎有陷阱,略略思索,才釋然一笑,“哈哈,師尊這是給徒弟洗心革面呀!”

被這個正話反說的語言一激,古月頓時不再作他想,“據我所知,世人有一沖喜法,乃是當家中有人病危,或家風不振氣息奄奄,或時運不濟家業不興,這時候做一門紅事,來破煞去災,事後竟然有讓垂危之人恢復如初,家風一掃頹唐之氣而生機勃發,家業仕途鴻運當頭,一騎絕塵。”

“哦?難不成,要給駱宗主續絃不成?”伏雲隱假意調侃道。

古月大笑,“哈哈哈,師父說笑了,我這沖喜,卻和民間沖喜法截然不一。民間沖喜,固然有成功案例,卻多為夭折,多少青春女孩守了活寡?多少女孩沒能讓家業振興而又受盡冷眼屈辱,這完全是愚昧鄉民瞎貓碰上死耗子,一見確實有成功例子便紛紛盲從,造就了多少令人憤怒的惡行。”

“我這沖喜之法,卻是冬去春來,冰凌渙釋,旱季去,雨季來的精神沖喜法。”

“呵呵,繼續說。”

交談之際,二人已經走到一單簷歇山頂式的房屋前,房屋掛牌:膳食居。

昨夜已經來打了一個尖,二人倒是輕車熟路地進入裡面,隨意坐在一張四人小桌旁,便有兩位大媽端著一模一樣的餐食來到二人跟前。

兩人謝過,只見早餐簡單,一油條,一花捲,一燒麥,一滷蛋,另有白稀飯一碗。

古月一咬油條,一邊吃一邊繼續道,“駱宗主已經年近古稀,本身早已經過了天命之年,世事經歷得差不多了,且藝境高強,讓這樣一個人的精神得以沖喜,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嗯,繼續說。”伏雲隱埋頭喝了一口稀飯表示贊同。

古月吞下食物,用稀飯潤了潤腸道,才湊近神秘一笑,“所以我們得把他的‘家’給抄了,如此才能添紅綾,戴繡球,捧花燭,這個喜,才做得成。”

伏雲隱耳朵一動,看向自己這個似笑非笑的大徒弟,心中一股信賴感油然而生,他從酸菜碟中夾起幾塊酸蘿蔔到他碗裡,不發一言。

古月卻即刻將其吃掉,這是老師對他的認可,如這酸菜,合我口味。

吃畢,二人坐著休憩片刻,伏雲隱端坐著道,“要抄這個老刀客的‘家’,正如你所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霸刀宗根基很深,在刀的領域,可以說在修行界已經是天花板的存在,想完全抽掉他畢生所得法,所得境,所證人,其中艱難,堪比推倒五嶽。”

對此古月也不能有所良方,去讓死人活過來,做得好枯木能逢春,倘若一個差池,手上雖無刃,當場能見血!

“呵,不過,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一病一藥,總能找到最好的辦法的。”伏雲隱坦然一笑道。

“師父早!”

“大師兄早啊!”

“師父,大師兄!”

“雲隱師兄!”

“伏大人,古大哥。”

門口頓時鬧嚷起來,二人回頭,原來是田海螺挽著王淨亭的手臂帶著三個男人過來了。

“哈哈,快來,我們就沒等你們了,先來了一步。”

古月招招手笑著打了一聲招呼。

“沒事沒事,我們幾個還在院子裡轉悠了一會兒,不然也早來了。”

幾人紛紛圍了上來,老媽子們便手腳麻利地將餐食端了過來,飲食是一模一樣的,不容選擇,這是霸刀宗的傳統。

“師父,大師兄,你們剛才談什麼呢?跟我們也說說唄。”田海螺輕啟朱唇,露出她的銀牙皓齒,將花捲咬在口裡一邊咀嚼一邊說到。

古月見她嘟著個臉甚是可愛,忍不住用大拇指戳了戳她的粉嫩右臉,“呵呵,我和師父剛才在討論,怎麼把駱宗主的‘家’給抄了。”

“哈?抄家!”

眾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