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孤男寡男(第2頁)

 柳如蘭反駁道:“煩人?老孃告訴你,從來沒人上趕著惹臉貼你的冷屁股!”

 “若不是你弟弟一直跑我們這裡纏來求去,就以你之前整天冷著臉的性子,誰願意叫上你。”

 “令狐尋平日是不正幹了些,是愚笨不成大器了些,是話多了些,可是所有人都能嫌棄他煩,唯獨你不能!”

 “要不是為了你,他何至於整天一邊在我們這裡捱罵一邊還笑嘻嘻湊過來,不就是想讓我們帶著你一起、一起......”

 柳如蘭似乎被氣壞了,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後面的話說不出來,紅了眼眶。

 末了,吸氣好幾下的她幾乎是從喉嚨裡爆出一句話:“令狐司,你就是個畜生!你活該一輩子獨行,無親無故,無人傍身!”

 “愛人你不配有,親人你也不配!”

 “閉嘴!”此言一出,令狐司竟勃然大怒,一掌拍碎了手邊的石桌,碎石四處迸濺中,他雙眸猩紅道:“誰稀罕這種累贅物件?”

 “孤山之巔,本來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他緩了口氣,維持著最後的沉靜,又露出了方才勝券在握的笑容:“算了,你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反正馬上就要死了,在人世上多幾句口舌又能怎樣,說就說吧。”

 還真有人有這個膽子在這時候開口,

 和煦沉聲道:“你還是沒說時崢哪裡招惹你了,又是哪裡讓你記恨了這麼多年,莫非真是因為他厲害?”

 聞言,

 令狐司雙眸突然睜大,剛冷靜下來的淡定臉色再次皸裂,裡面盡是淬骨恨意。

 時崢這兩個字好像有什麼魔力,每次從旁人口中說出口,落到令狐司耳裡都會讓他產生劇烈的應激反應。

 他怒道:“什麼他厲害?那是我噁心他!“

 “從小到大,他沒有一刻不讓我噁心!沒有一瞬不讓我厭惡!”

 令狐司興許是覺得這群人真的沒有明日可過了,所以把過去那些陳年往事說出來也不算什麼事,因此他道:“你們知道‘時崢’這兩個字,我曾經聽了多少遍嗎?”

 只見他臉色忽然變了變,一副給人講故事的誘導提問:“我幼時獨住的院舍一共三萬八千多塊紅磚,屋上黑瓦一萬三千多片。”

 “是不是很多?”令狐司道,“但加在一起都不如‘時崢’這兩個字在我耳邊來的繁多。”

 “太多了,實在太多了,”他整個人又開始煩躁的走來走去,自顧自唸叨:“多的我那時還沒見過他本人,就將他的種種事蹟爛熟於心。”

 “什麼幼時飽讀詩書沉穩出眾,什麼靈根卓越劍術造詣極高,什麼膽識遠超旁人年紀輕輕便跟著族中長輩平定魔修作亂之事......真是太多了!”

 令狐司揹著手,仰頭對著刺眼的太陽,神情狠戾:“人人都拿他做榜樣,人人都望子成他,我也就奇了怪了,世上怎麼會有人幼年之際便如此出眾,成熟穩重的完全不符合常理。”

 “老天是怎麼造出這樣厲害的人,讓其霸佔所有風光?”

 這或許是令狐司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問題,

 他想不明白在自己還在幼時努力練字背書時時崢居然能把那些晦澀難懂的詩詞倒背如流,更是寫得一手好字。

 他也想不明白同樣的歲數,時崢三門六計全部知曉,處事竟如長者般老練可靠,事事都能做到出眾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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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想不明白為什麼家中父母總要拿自己跟這麼個奇人相互比較,難道就只是因為自己跟其歲數相仿嗎?

 令狐司想不明白,即便是時崢死了他也想不明白。

 唯有一點,

 他自己心知肚明,

 那就是時崢這人不死,自己還會被他壓一輩子。

 “一直以來,無論我做什麼事,那老東西一直看不到,只看得到遠在另一處家門裡別人兒子的出彩。”

 “書我背了,他說我不如時崢學的快;靈根我測了,他說我資質不如時崢的優秀;劍我也練了,哪怕是同族之中無人能及,他也還是說我不如時崢劍術高絕。”

 “好像天底下所有光風雯月的事物都應該是時崢的,世間一切都必須要圍著他轉。”這是令狐司過去在被時崢的光芒籠罩之下,鬱郁得出的結論。

 就好像話本子裡註定要仰望主人公一輩子的配角,

 從名字出現在書頁上的那一刻,他令狐司就註定了居人之下的結局。

 令狐司不服,

 令狐司不認,

 他在父母的期望嚴苛下努力這麼些年,規束自己,勉勵自己,活得不像自己,到頭來卻換的對方一句“你還是看看時家那個長子,事事都比你強幾分。”

 好啊,

 原來令狐司這麼多年的努力,這麼多年早起貪黑逼自己在院裡努力修行基本不露面於外的結果竟然是不得父親青眼,

 “那老東西不是就喜歡別人家的兒子嗎?那就讓他早些投胎,下輩子生個喜歡的吧,我不伺候他了。”

 令狐司雙唇咧出一個詭異的弧度,是在笑,可笑的並不是那麼開心。

 他轉頭迎上玄天宗一眾恨不得生吃活剮了自己的視線,直白道:“你們說他哪裡招惹我?”

 “我告訴你們,時崢他活著,就已經是招惹我了!”

 令狐司眼底一片陰騭,那神情彷彿與時崢不共戴天一般,他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恨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活在他人之下。”

 “就好像天註定一般,”他冷笑道:“天註定,我必要跟他較量一輩子。”

 “他必死不可!”

 “他兒子也不能苟活!”

 “再能耐的人,到頭來也不過如此哈哈哈哈......”

 眼前的令狐司笑的張狂,神情也瘋癲至極,他手背擋眼,在一眾人前大笑不止,就好像說了一個極其滑稽的笑話似的。

 這笑聲在凹陷的石坑裡來回飄蕩,久久不散,聽得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沈長空即便是再憤怒,此刻看著令狐司不似正常人的模樣也難以評價眼前這個從來不顯山露水的陰鬱人,因此緩緩閉上了嘴。

 染白全程冷靜聽完令狐司的話,眉頭從一開始的微蹙到逐漸擰到最緊,隨後又忽的一鬆,神情迴歸一種看破一切的平淡。

 他搖頭嘆息道:“無藥可救。”

 這是一個名譽不輸當年時崢的仁善丹修所給出的最終評價,

 連染白都為之脫口無救的人,無論是有病沒病,那大概是真的沒救了,

 眼前心性早已被嫉妒不甘扭曲了心性的人如同病入膏肓,再難救了。

 和煦眉目凝重,眼中所有陰沉最後消化成了一片唏噓,可憐道:“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