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69. 蘇幕遮(二)(第3頁)

    “義兄,你跟他說什麼了”魏德昌見秦繼勳走回來,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蘇契勒是丹丘王庭的王子,這些女人錢帛只怕他還看不上。”秦繼勳將寶刀拿回來,又命令親兵,“將她們放了。”

    “所以義兄您方才是在問宋監軍要錢”魏德昌靈光一閃,他當即笑起來,“那姓宋的這些年剋扣下的軍餉多少,你一直心中有數,卻並不發作,今日你問他要錢,他自然無話可說”

    即便朝廷從沒縮減軍費,但從雲京到邊關的這一路上層層盤剝下來,軍費落到軍中,也不過勉強能夠維持。

    “那個阿多冗在王庭時便與蘇契勒政見不合,此次蘇契勒得了王命駐守居涵關,必然容不得阿多冗,這口黑鍋,是落在你頭上了。”

    秦繼勳微眯雙眸。

    阿多冗的屍體到底是怎麼出現在瑪瑙湖的,魏德昌至今沒有答案,他立即抱拳“義兄,我這便去查”

    “不必了。”

    “為何難道義兄不信我”魏德昌粗聲粗氣,有點惱,“若真是我軍中的人,我必殺他全家”

    “豈是我不信你是監軍不信。”

    秦繼勳淡淡地瞥他,“我雖統率雍州三軍,但在你我之上,還有一位宋監軍,我若由你去查,他必會寫奏疏送去雲京,以此彈劾你。”

    魏德昌氣得咬牙“這個酸腐的文官就會寫奏疏告黑狀”

    秦繼勳不欲再與他多說,轉身正要令親兵牽馬,卻見人群之間,一名裹著面紗的女子正將那衣裙沾血的女子扶起。

    “你別哭,我扶著你走,你不能在這裡受風,必須要用藥。”倪素才將人扶起來,女子的郎君便顫著雙腿走近。

    女子滿臉是淚,與郎君抱在一塊兒哭。

    “你能治”

    秦繼勳大步流星,一雙凌厲的眸子看向倪素。

    “能。”

    面紗遮掩之下,倪素看著這個人,只淡聲吐露一個字,她不欲與此人多說話,卻不防他忽然摘下腰間的錢袋一下拋到她手中。

    “那就請你治好她。”

    秦繼勳微抬下頜,一旁的親兵立即上前來遞了一袋錢到那女子的郎君手中,那人接了錢,跪下去,聲淚俱下“多謝秦將軍”

    秦繼勳沒理會,帶著親兵騎馬離開,魏德昌也很快將堵在城門的兵士帶走,倪素與那年輕男子將人扶回他們家中,先診脈,又看了她流血的狀況。

    不夠三月的孩子,受到如此重擊,終究是保不住。

    倪素寫好藥方,那郎君出去買回了藥來煎,她等著女子喝下去,又待了一會兒,囑咐了一些小產後需要注意的事項,才孤身一人往回走。

    枯井上的木板依舊鎖著,倪素繞回到青穹父子原先的屋舍,後背都是冷汗,一推門,卻見他們父子兩個一人捧著一個瓦罐兒,坐在角落裡。

    “倪姑娘。”青穹昏昏欲睡,聽見門吱呀一響,他一下抬頭,正見倪素進門。

    “你們去哪兒了”

    倪素髮現她買給他們的新衣,竟都沾了好多泥汙。

    “我阿爹昨夜聽見阿孃說話,說幽都恨水畔有很大一片荻花叢,而人間荻花上的露水,便是幽都恨水所化,取之可安魂,我與阿爹天不亮時,等城門一開便出去取露水了。”

    “你們去了瑪瑙湖”

    倪素立即反應過來。

    “是,哪知道在湖裡瞧見具死屍”範江倒也沒有多怕,他是與鬼魂成過親的男人,“我一眼就瞧出那是個胡人,便帶著青穹回來找城門口的軍爺,然後他們就去打撈了屍體,又帶我們父子兩個去秦將軍府裡頭問話,將才放了我們。”

    “好歹這些露水還在。”

    青穹舉起瓦罐。

    倪素走近,發現他們父子兩個手中的瓦罐裡都裝有滿滿一罐露水,他們到底在瑪瑙河接了多久的露水

    倪素朝他們作揖“多謝你們。”

    “倪姑娘,可使不得”範江擺手。

    倪素想了想,將懷中那個秦將軍扔給她的錢袋塞到青穹手中,“這些你們拿著,別拒絕我,今夜,我們在一塊兒吃鍋子吧。”

    鍋子

    青穹與範江面面相覷,父子兩個都看清了彼此眼睛裡的饞字。

    他們父子過得貧苦,從沒有買過這麼多的牛羊肉,他們在一塊兒弄鍋子,卻見倪素在弄一個麵糰。

    “倪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青穹切了肉,擦了擦手過去瞧她。

    倪素被淺發弄得臉頰有點癢,她撓了一下,臉上立即沾了麵粉,她毫無所覺,回答青穹“想做糖糕。”

    雍州是沒有糖糕這種東西的,青穹“哦”了一聲,便在一邊看著她做,卻發現她其實好像有點手忙腳亂,他禁不住問“倪姑娘,你到底會不會啊”

    “你別吵。”

    倪素也有點著急。

    黑夜降臨,屋中明燭,鍋子咕嘟咕嘟地煮著,但青穹與範江誰都沒動,直到青穹看見倪素身上的藥簍中,瑩白的光團流散出來。

    “徐將軍”

    青穹看見他在霧中凝聚身形。

    倪素立時回頭,發覺自己身後已立著一個人。

    她對上他的雙眼,從灶臺上端起來一碟糖糕,湊到他的面前,“徐子凌,我會做了。”

    糖糕炸得金黃,每一塊都很飽滿圓潤。

    與雲京那些食攤上的別無二致。

    但徐鶴雪的目光落在她手背,有幾處紅紅的,他沒有說話,手指卻忽然輕觸她的手背。

    燙傷的灼燒幾乎立時因他的觸碰而得到緩解,他總是這樣冷,像堆砌的冰雪,倪素拿起一個糖糕遞給他,“你快嚐嚐看。”

    徐鶴雪沒有接,那雙琉璃般的眼睛鋪陳冷淡的底色,但在看見她臉上沒擦乾淨的麵粉時,他眼睛的弧度有了細微的變化。

    “髒了。”

    他說。

    倪素面露迷茫。

    徐鶴雪聞到了糖糕的香味,裡面夾雜著紅糖的味道,他早已經忘了什麼是甜的滋味,他雙指攏著衣袖,輕輕擦去她頰邊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