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二百零四章 四野行(8)


                 「我就說,你這人脾氣見漲。」張行不以為然道。「在東都有多畏縮,在武安這邊就有多暴躁······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這是縮也過了頭,伸也過了頭。」

  「或許如此吧。」李定望著南宮湖嘆氣道,沮喪之態難掩。「反正這幾年看起來得了機會,但反反覆覆也沒多少結果,委實暴躁。」

  「就是屢屢碰壁唄。」張行見狀若有所思道。「覺得自己身負絕學,軍事上無往不利,憑此本事足以翻雲覆雨,屠城滅國也易如反掌,結果真到了亂世,政治、經濟、組織、時運、修為、外交,甚至文化、地域關係,哪個都要管,最起碼要去做理會和判斷,而軍事雖然是最重要的一件,但也只是一件······恰如早知道天下將亂,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只是早早磨了一把刀,可即便是真亂了,也不是真能想出刀就出刀的。」

  李定沒有反駁,只是扭頭看向了對方,和當年在驛站中初見時一樣,這個男人長相平平無奇,只能算是五官端正罷了,惟獨面色稍白、身材高大,卻也是典型的北地出身排頭兵的樣子。

  看了半晌,其人順勢反問:「若是這般,那你呢?你一個北地排頭兵,到底是如何懂得這麼多的?真跟傳聞一樣,黑帝爺給你點選了嗎?」

  「首先,懂得不多,只是心裡有桿秤,要做判斷的時候知道什麼更重要一點,但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次,點選估計是有的,但跟懂得什麼沒關係,主要是真氣修行上的…………但你也見過。」張行難得坦誠。「而且,修行這個事情上,反而是我最大的短板。」

  「你修為不弱。」

  「不是那個意思,是說我對修為,對天地真氣如何影響整個世界,尤其是影響社會運行,理解的還是太淺了…………所以我對大宗師既非常畏懼,又莫名自信,對那些至尊、真龍、神仙,也是如此。」張行喟然道。「我總覺得,自己怕是要在此類事情上吃大虧。包括英國公,我對他的忌憚倒不是說他先取了晉地這個北方屋頂,可以從容後發,也不是說他擅長下棋,而是總擔心他其實已經是個大宗師,會不講道理一般直接來個紅山壓頂。

  李定沉默了好一陣子,認真來答:「大宗師如紅山壓頂,不是不講道理,而是本就如此,紅山不過真龍之屍.·····大宗師立塔之後,證位之前,開山斬龍,也只是尋常,四御中後三位,不都是如此嗎?而且,你說我縮也過了頭,伸也過了頭,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做事也是習慣了過於肆無忌憚呢?」

  「有可能,但這就是最讓人害怕的地方。」張行立即點頭。「因為我委實怕自己在這個事情上失了判斷的本事。」

  李定猶豫了一下,忽然棄了這個話題,繼續來問:「那什麼《六韜》呢?那個野廟呢?」

  「都是有說法的。」張行依舊坦蕩。「但你說我要從中得了多少便利,我也是不認的,這其中,《六韜》反而是明證,不自己重寫一遍,找你註釋一遍,在軍中實驗一遍,又如何能起效用?你應該也懂得。https:/

  李定點點頭,神情莫名有些黯然。

  「倒是那本《易筋經》,我其實更有期待。」張行有一說一。「今年秋後,我準備召集領內所有奇經集訓,給他們用一用,做個輔助,希望能真跟你說的那般,使奇經上的修行不再那麼靠運氣和資質。當然,也是要趁機做個統計和整訓,徐世英一直在幫我做一個事情,那就是奇經高手跟軍事主官的配置比例,還有修行者和預備軍官在我的直屬營盤跟其他部隊的比例安排。到時候也給你看看,做個調整,最後寫進黜龍幫自己的《六韜》裡。」

  「這是真正的真氣大陣的必須,再往後,如果真指望在修行層面落後時以弱對強,就不能指望一群修行者結陣了,還是要將修行者散入軍中,按照屬性

  、修為,合全軍之力,結成真正的大軍陣,真氣和人力、裝備、軍心士氣結為一體。」李定本能脫口而對,但馬上,又稍微一頓,然後微微來嘆。「你就這麼放心我嗎?還是說,你骨子裡覺得我只是一把刀,不足為慮?」

  「且不說從未只把你當一把刀,便是退一萬步,按你說的,你只做一把刀,那也是一把無堅不摧、劈山斬龍的寶刀,我這種人,連路邊遇到的布頭、牛糞都要攢起來,如何會說一把寶刀不足為慮呢?」張行戲謔笑道。「黃驃馬現在還騎著呢,齊王給的無鞘劍也存著,還有十幾文錢買的一個羅盤,雖不用,但一出門還是掛在腰間。

  說著,張行拿出了一個羅盤,雖然已經買了五六年,但居然還有八成新,也不知道是該歸功於什麼太上老君開光,還是該歸功於中國製造業的進步。

  「你要試試嗎?」張行將羅盤放到亭子裡的石桌上。「但要小心,一旦用了,若不能堅持奮勇到底,反而會遭其害。

  李定看了一眼那個羅盤,搖搖頭:「跟你一樣,我也是信自己多些,外物這種東西不是不能用,用的好一樣妥當,但一想到後面有什麼至尊真龍做什麼手腳,總也是心虛。」

  「你們這些有本事的人都這樣,我是服氣的,不像我,幾次被逼到絕境,還是要用。」張行點點頭,徑直收了起來。

  隨即,二人繼續望湖,等了一會,眼看著沒有新話題,張行決定主動開口了:「李四,別折騰了,收了你的野心,入了黜龍幫吧!事到如今,便是關隴依然在力量上佔有優勢,可也不會是你了······而我正要借你的本事,以弱勝強!」

  李定精神微微一振,然後立即搖頭:「我有三不降。

  張行冷笑:「那我有四可降。」

  李定認真來答:「不是跟你打岔,而是來之前我就想好了怎麼應對你的勸降。首先,真正決定天下大勢走向的時機,是往後一年半載,也就是江都、東都崩塌後,江都禁軍主力的去向以及東都曹皇叔的結果。我覺得就算是

  o禁軍畏懼江都的幾位宗師,畏懼東都的大宗

  師,一時不敢反,可隨著局勢越來越糟,這兩處也註定撐不住了,一年、兩年而已,必然如此。換言之,不到那個時候,天下大勢是不會分明的,你怎麼知道曹皇叔臨死前不會拼了命的帶走英國公?那我機會豈不是到了?」

  「那是我機會到了!」張行無語至極。「也可能是思思機會到了!」

  李定微微一怔,立即搖頭:「總之,局勢分明得在那之後,現在說形勢太早,最起碼以形勢迫我降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