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張居正低頭,他的學生此時正靠在他的胸膛上,揚起腦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望著他,從眼底裡流露出孩童最純真的喜悅。
 

    “張先生,我剛才看到你了。可是太遠了,好多人,我叫你你也聽不到。”
 

    張居正一手摟著他,一手輕撫他的後腦,張了張嘴,想叫一聲“殿下”,礙於旁邊還有其他人,沒喊出口。暗自嘆一口氣,低聲道“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不是一個人,”朱翊鈞環抱著他的腰,“大伴和與成他們都陪著我。”
 

    天氣太熱了,小傢伙天生陽氣足,即便是陰涼通風的地方,待一會兒也滿頭的汗。
 

    臨近午時,正午太陽毒辣,張居正一來擔心孩子中暑,二來不想讓朱翊鈞在此地久留,最後還有一點私心他自己也想溜了。
 

    他把小傢伙從石墩上抱下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朱翊鈞捨不得走,他們剛才正好聊到了戚繼光,他還想聽更多有趣的故事。
 

    可他也捨不得他的張先生,拉著人家的手不肯鬆開,左右為難。
 

    朱翊鈞小聲道“這位江南來的美莫先生,他認識戚將軍。”
 

    江南一直以來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有錢有閒有才還有美景,逢年過節,閒來無事,就愛聚個會,吟風弄月,大多互相認識,這有什麼奇怪的
 

    與張居正有同年之誼的王世貞和汪道昆,都因在將那任職而與戚繼光交好。
 

    再說了,要論和戚元敬戚繼光字元敬關係密切,誰能比得過張居正。
 

    平日在萬壽宮進講,小傢伙撒個嬌,任性一點,張居正憶起往事,心虛複雜,總會放縱他一些。
 

    但今日不同,有些東西,他不想讓朱翊鈞接觸,便態度強硬的要帶他走。
 

    張居正低頭,看著朱翊鈞,沉聲道“回去吧。”
 

    他平日不苟言笑,喜怒不顯,又極其注重自己的形象,往那兒一站,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袁福徵和莫雲卿站在旁邊,默默看著他倆,皆不敢言。
 

    朱翊鈞嘟著嘴,拉著他的手輕輕晃動“我們離開這裡,但我不想回去。”
 

    “”
 

    兩個人對峙片刻,朱翊鈞擺出可憐巴巴的模樣,張居正終於還是妥協“先出去再說。”
 

    “好”朱翊鈞瞬間開心起來,又回頭看向袁福徵和莫雲卿二人,“我要走了,咱們”他想了想那個詞,“後會有期”
 

    袁福徵趕緊躬身,頷首,一副恭送領導的模樣,還碰了碰莫雲卿的手臂。
 

    兩個人目送張居正牽著朱翊鈞走遠,消失在轉角。莫雲卿回過頭來,看到袁福徵仍呆立在原地,臉上驚疑不定。
 

    他好奇道“這位張大人是”
 

    “國子監司業,右春坊右諭德張太嶽。”
 

    沒有太子,右春坊右諭德也就沒有實權,國子監司業也就比刑部主事高了一級。可張居正是翰林院
 

    庶吉士,那是進士中的尖子生,儲備大學士,自然不是六部主事這樣的小官能比的。
 

    最關鍵的是,剛才朱翊鈞說過,張先生是教他讀書的老師,而這個張先生,竟然是張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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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嘉靖為孫子挑選老師,搞得比給裕王指派講官聲勢還大,滿朝皆知。
 

    後來徐階推薦了張居正,被嘉靖採納。張居正的學生是什麼身份,袁福徵自然清楚。
 

    他看著莫雲卿“你可知道,這位小公子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莫雲卿生活在南直隸,又沒當過官,怎麼會知道官場的事,“不過,我見他小小年紀氣度不凡,還讀過書,應是高門子弟。”
 

    “你說他門第極高,倒也沒錯。”
 

    莫雲卿回頭打量他“別跟我賣關子,哪位閣臣家的孩子,你直說。”
 

    袁福徵面向皇城的方向“天子家的。”
 

    “”
 

    “早聽聞這位裕王世子由聖上親自撫育,天資過人,聰穎非常,三歲開蒙,聞則能誦。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啊這”莫雲卿也吃驚不已,“這竟是一位小皇孫。”
 

    “還是為不一般的小皇孫。”
 

    目前來看,他爹是獨苗,他也是獨苗,皇位第二順位繼承人,自然不一般。
 

    老師在裡面講學,張居正半途溜了,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走,有意避開人群,帶著朱翊鈞走了條偏僻的小道,出了靈濟宮山門,自有官轎在那裡候著。
 

    朱翊鈞問他“先生也是來聽徐閣老講學的。”
 

    張居正輕輕“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他身量頎長,大長腿邁一步,夠朱翊鈞這小短腿邁兩步,再加上走得快,朱翊鈞被他牽著,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張先生”朱翊鈞拽著他的手,不肯再走了,“我熱”
 

    張居正這才停下腳步,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素白錦帕,替他拭去額上汗水。這才牽著他,沿著樹蔭,慢慢往前走。
 

    朱翊鈞回過頭,透過繁茂的枝葉,遠遠地望一眼正殿方向,那裡的講學仍在繼續,大批士人將殿前圍了個水洩不通。
 

    朱翊鈞說道“先生好像不喜歡。”
 

    “什麼”
 

    “不喜歡聽徐閣老講學。”
 

    “沒有。”
 

    確實不喜歡,非但不喜歡,簡直煩透了,遲早給他們全禁了。
 

    張居正心懷遠大抱負,是個完美主義者,但他的所有理想都建立在腳踏實地的基礎上,儘自己最大努力將想法變為現實。
 

    而這些痴迷於各種講學的所謂心學門徒,嘴上誇誇其談,妄議朝政,思想、觀點、批評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一走進考場,連個進士都考不上,談什麼經世濟民,可笑至極。
 

    無休止的講學,只會讓天下讀書人在歧途上越行越遠,於國於民沒有半分益處。
 

    不過,徐階是張居正的老師,現在又是內閣首輔。張居正歷來懂得韜光養晦這一
 

    套,老師講學,他自然要來捧場。
 

    本來只想出去走走,透一口氣,卻正好遇見了朱翊鈞,就算徐階得知他半途離開,也有了正當理由。
 

    走出山門,張居正的轎子已經在那兒等著了,裕王府的馬車也在。
 

    馮保和張居正聊了兩句,大抵說了說朱翊鈞今日為何會來到靈濟宮。
 

    陸繹彎腰,打算將朱翊鈞抱上馬車,小傢伙卻忽然躲開,一轉身,跑到張居正身旁,攥著他的衣袍“我要和張先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