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世間豈獨英雄能長歌(第3頁)

  這個在騎軍對沖時面不改色、在戰場上身先士卒的男人,此時竟不忍相看。

  數萬人,在燃燒。

  燃燒的,是他們的屍體。點亮的,是異國他鄉的夜空。

  所有為國而征戰的人,所有為了身後家庭而奮力的人。

  他們的骨灰,將會被帶回家鄉,給那些失去他們的人,一點念想。

  烈火熊熊。

  素來冷如冰山的李鳳堯,這時候卻開口,唱起了戰歌。

  斑斑血跡沒能影響她的美麗,火光映照著她絕美的臉,在這埋葬袍澤的地方,似霜花綻放。

  霜冷的聲音,飄蕩在夜空下。

  其間冰霜都凍不住的感傷,卻是如此動人心魄。

  包括曹皆,包括晏平,包括使勁遠眺夜空的李正言,包括在場的所有逐風軍將士,都情不自禁地開口……

  以萬計,以十萬計的軍人一齊唱道——

  “噫籲嚱!

  大丈夫東去不須歸!

  滄海欲葬我便葬我。

  今日出徵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間豈獨英雄能長歌?

  我生來不能見老父悲!

  我死後望故土空淚垂!

  馬革裹屍非良死。

  白首相知已成昨。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間豈獨英雄能長歌?

  ……”

  其聲雄壯,其聲悲涼。

  歌聲飄蕩在漣江東岸,很快秋殺軍的營地裡,也響起了戰歌聲。

  “今日出徵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間豈獨英雄能長歌?”

  歌聲飄過了漣江,於是又響徹了偌大的江陰平原。

  在這樣一個夜晚。

  大齊戰歌,圍住了同央城。

  ……

  同央城城樓上,其餘人都散去了。

  護國大陣開啟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元石的運輸,各地的駐防……

  幽平、豫辭、臨武、奉隸,到處都需要人……

  便是這同央城內部,不能少了強軍悍將駐守,士卒的戰心須得妥協安撫,城池防禦也需要繼續修補、構建……

  唯有柳希夷和奚孟府還在這裡守著,他們一個執掌相國印,一個執掌國師令,乃是護國大陣的關鍵所在……等閒脫不得身。

  只是在這偌大的城樓,明明已極空蕩。還一個杵在北邊,一個杵在南邊,倒是生生隔出了天塹來。

  兩個人積怨已久,大吵過不止一次兩次。

  上回殿上議事,不過是更激烈些罷了……

  去年奚孟府帶隊黃河之會,回來就被柳希夷指著鼻子罵過,說他不懂指導,有損國威。氣得奚孟府當場表示,下次讓柳希夷去參會,倒要看看這老頭有什麼指導之功!

  手中朦朦清光暈繞著,柳希夷忽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到你了。”

  覆蓋全城的隔音法陣,卻也是不小的消耗。

  奚孟府並不說話,只是同樣伸出手,接管了隔音法陣。

  也不知齊軍這戰歌要唱到幾時呢?

  柳希夷毫無形象地坐下了,靠著北邊牆角眯瞪了一會。

  但這個當年在貴邑城保衛戰裡都能呼呼大睡的老傢伙,今天竟並不能睡得著。

  他瞥了一眼奚孟府,忽地道:“欸!”

  奚孟府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與他對視。

  這位常年在朝堂上與人擼袖子幹仗的火爆脾氣相國,板著臉道:“你給老夫道個歉,咱們之間的事情就了了。”

  奚孟府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從嘴裡吐出一個字——

  “滾!”

  柳希夷一下子跳了起來,罵罵咧咧:“你個小王八犢子,你怎麼跟老夫說話的!?沒大沒小!老夫身著青紫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

  奚孟府卻壓根不再理他,只是看著同央城外,表情漸漸凝重。

  柳希夷罵著罵著,也往外看去,喃喃道:“他們在幹什麼?”

  奚孟府嘆了一口很長的氣,鬱結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他們在……埋屍體。”

  同央城外的齊軍,在埋夏軍將士的屍體。

  使他們入土為安……

  死者若能長安,生者何以沽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