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麒麟 作品

第五百三十九章:問


  朱祁鈺曾經無數次想過,自己在此見到這個唯一的哥哥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或許是仇恨。

  恨他趁自己病重之時,舉兵奪位,將自己逼死,死後無帝陵,無廟號,無祀奉,以至於孤魂一身,無依無歸,飄蕩百年。

  或許是憤怒。

  怒於他一手葬送了大明蒸蒸日上的勢頭,令大廈將傾,社稷危難,數十萬無辜之人,因他一己之念,葬身土木。

  朱祁鈺甚至想過,自己可能會有那麼一絲絲愧疚。

  愧於自己當年的私心與逼迫,或許沒有那些懷疑與猜忌,也就沒有兄弟之間的反目成仇。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

  再次見到這張面孔的時候,朱祁鈺的心中,只有平靜一片。

  他曾見過朱祁鎮的少年意氣,也見過他落魄潦倒,見過他瘋狂的孤注一擲,也見過他夜深人靜時的彷徨無助。

  往事一幕幕的在他的眼前掠過。

  是金水橋上,驕傲的君王策馬揚鞭,萬軍影從的浩蕩威儀。

  是金刀案後,南宮樹木伐盡,門鎖灌鉛後的艱難度日。

  是宮門被衝撞開,人群簇擁中,歷經風霜後的猙獰笑容。

  也是,無數次深宮之中,那孤獨一人的長久靜坐……

  一切歸於沉寂,朱祁鈺的萬千心緒,在此刻歸於平靜。

  眼前的人,他的哥哥,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可憐人而已,他唯一的錯,是不該生在帝王家……

  這一切的一切,都源於,他擔不起身為帝王,應該承擔的一切。

  與此同時,馬車上的朱祁鎮,一時也感到有些恍惚。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彷彿瞬間將他拉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那時,他是君,對面之人是臣,他是兄,對面之人是弟,兄友弟恭,君臣分明。

  然而如今,一場大戰,讓一切都回不去了。

  朱祁鎮張了張口,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稱呼對面之人。

  是像以前一樣叫“鈺哥”,還是正式的叫“皇弟”,或是稱呼他為……陛下?

  心中同樣滾過無數的情緒。

  朱祁鎮看著眼前,大綬旒冕加身的年輕帝王,在他身後,是分列而立的文武群臣。

  終究,他心中幽幽一嘆,在隨從的攙扶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