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燕居


  一別月餘,張融還是之前在柳下時那樣憂鬱,一雙眼睛裡似乎藏著無盡的感傷。

  麥時雨見此人書卷氣十足,落拓消瘦,符合自己想象中的形象,想是一位懷才不遇的書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鑽研天衍術多年有成,不願惹麻煩不肯拋頭露面於是暗中拋書警告,心中稍安,道:“先生大才,想必知我為何找你。”

  張融看到了湯昭,微露訝色,也沒出口相認,將兩人讓到屋中。

  屋中佈局和外觀一樣,很是家常,但與雲州的風格有微妙不同,與外面房屋倒是同款。湯昭越發相信自己的猜測:

  這屋子就是張融的劍象燕臺的一部分。

  但不應該啊,劍象要想顯化,必然要劍俠的境界才行,張融才剛剛成為劍客不久啊。他肯定不是劍俠,又是自己開發了什麼手段做到這一點的呢?

  天才的世界就這麼不講道理嗎?比開掛還不講基本法嗎?

  沒想到湯昭有朝一日也會浮現這等想法。

  屋中除了張融,還有個梳羊角辮、玉雪可愛的紅衣小女孩兒,看到有人來,蹦蹦跳跳跑回裡屋。

  張融將桌上兩個茶杯收起來,重新又倒了三杯茶,看向湯昭道:“這位是……”

  麥時雨道:“是我的朋友小湯,急公好義,願助我除魔,最可信不過。”

  張融嘆道道:“張某可是犯了大逆的罪犯,和我這等危險人物見面,要把這年輕人也牽連進來嗎?”

  湯昭笑道:“學生也是檢地司的一員,職在八品。向來這等危險事。只有我們檢地司怕牽累平民百姓,沒有百姓們凡擔心牽連我們的。”

  張融訝道:“是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雲州檢地司正直如此,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麥時雨開口道:“張先生是吧——你也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啊?那你為什麼還敢把天衍術的證據交給官面的人呢?”

  張融平靜道“兩害相權取其輕,難道因為我自己的怯懦,坐視萬千百姓罹難麼?”

  麥時雨盯著他,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但此人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真誠且平靜,剛剛那句剖白直言也沒有附加額外的鏗鏘力量,彷佛是述說最平常的事。

  他如此赤誠與坦蕩,讓麥副使想起就在身邊的湯昭。

  即使是湯昭,又或者她自己,麥時雨也不能保證活到四十歲還如此純粹。

  她不由讚歎道:“自古以來,讀書人中也不乏捨生取義的仁人志士。曛城有先生,真是百姓的福氣。”

  張融搖頭道:“哪是什麼大義,不過是張某私心罷了。當年張某的故鄉燕臺就曾在一場大陰禍中化為灰盡。當時張某趕回家鄉時,甚至來不及看故鄉鄰里最後一眼,只看到滿目瘡痍。當時我想,倘若我能知天時,懂月數,早早防備,何至於此?因此張某轉學天衍之術,時至如今,也算堪堪入門。前日測算,發現曛城將有魔窟降臨,是以又急急忙忙趕到曛城,在本地測算多日,得了個結果,好歹盡綿薄之力。”

  湯昭恍然,怪不得張融半路得知曛城封鎖便告辭執意前往,他當時還以為曛城有張先生的親人,原來是為搶時間測算。

  麥時雨點頭,如今魔窟降臨頻繁,擎天寺也好,檢地司也好,都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像那混亂如靈州的,連檢地司也沒有,家破人亡的人間慘事也常常發生。只不過大多數人目睹悲劇,只能哭天搶地茫然無措,很少有人能由此振作甚至為之努力罷了。

  等等……

  麥時雨嚥了口口水,道:“我記得燕臺魔窟之劫是一年前。”

  張融輕嘆道:“是啊,轉瞬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