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奶酪 作品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我愛上了一個戲瘋子(上)



                薄厚均勻的紙頁承載著與其重量毫不相符的信息量,謝青鹽一邊閱讀,一邊思考,一邊回憶,等翻到最後一頁,確認這篇採訪的內容到此為止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疑問得以解答的恍然,也並非看完詳實物料的饜足,而是無法言說的無奈。

    “有人學壞了,我不說是誰。”謝青鹽盯著雜誌內頁的秦絕單人圖悄聲嘀咕,“頭一次見到這樣避重就輕的演員。”

    平心而論,《百年光影》首席記者許叢柏的筆力相當出色,秦絕的回答亦在兼具趣味與深度的同時不失真誠,饒是對這本雜誌和這位演員不感興趣的讀者偶然翻到這篇人物專訪,也會覺得內容讀了不虧。

    然而,唯有謝青鹽這些真正瞭解秦絕,又陪她一路走來的卿卿們才看得出來——這傢伙沒說實話。

    你小子,拍戲的辛苦,你是真一點不提啊。

    謝青鹽作為卿卿的那部分在氣惱,其實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提,只是,這回答的風格太秦絕了,經典“能吃的苦都不叫苦”,“分內的事哪還分苦不苦”,她喜歡的演員就是這樣對自己苛刻冷淡到難以言喻,文內所有與拍戲相關的自述,秦絕的口吻都堪稱冷漠,更像是用上帝視角去剖析當時的心境、狀態,絲毫不管這麼冰冷的敘述結合著事情本身會給真心在乎她、心疼她的人隔空造成多少暴擊。

    但生氣歸生氣,謝青鹽又不得不承認,她作為普通觀眾的那部分,著實被秦絕的態度和做派深深吸引,發自內心地對這位演員的人格魅力抱以欣賞,由衷地敬佩她的品格。

    “……瘋子。”

    少頃,謝青鹽的複雜心緒化為一句輕飄飄的抱怨。她嘆了口氣,點開題頭是“淺析秦絕‘浸入派’式演技——以《白晝之雨》為例”的分析草稿,看了半天,最終刪掉了這行字,重新打出一行主觀意味極強,情感色彩濃烈的新標題。

    《我愛上了一個戲瘋子》

    ……

    常有同好找我,問我能不能寫一篇“秦絕入坑指南”或者“帶你認識秦絕”這樣的文章,好方便她們拿出去向路人賣安利。

    但實際上只要親身落筆(敲鍵盤),一定會明白那種感覺,那種不知道從哪下手,不知道該怎樣全面而詳細地介紹秦絕的迷茫,以及想來想去都覺得還差點什麼,寫著寫著就擺了的釋然。

    以至於每一次,我刪刪改改,兜兜轉轉,最後也只能說:

    “秦絕,他是一位演員。”

    想了解更多,那就請你去看他的作品,再多,就請看拍攝花絮,日常錄播,等等。

    因為深入瞭解之後,你會發現要描述秦絕很難,他沒有所謂的“人設”,不會固定地遵循某些邏輯或某些人的預想來說話、做事,他是活生生的複雜的人,他的狀態、情緒、實力在變化,他面對不同的事有不同的原則和準則。

    說他帥氣?是,也不是,因為不論是《白晝之雨》裡的莫森還是小品《父與子》裡的中年父親,都並非客觀意義上的好看。但凡他接一個或肥胖或貌醜的角色,我毫不懷疑我能很快看見一個完全不帥甚至“慘不忍睹”的秦絕。

    說他敬業?是,確實是,可敬業的標準是什麼?在有些人眼裡,準時抵達片場、記住臺詞、真人出鏡拍戲,就已是敬業。這麼算下來,出演角色必有親筆分析思考整理的角色小傳、不顧身體健康為戲瘋狂減脂減肌、兩週時間手語從入門到精通、演聾啞人硬生生把嗓子喊成大白嗓以至差點失聲、長時間吊著威亞做空中飛人、一兩天之內真髮漂成全白又染回來、拍墜崖戲不用替身臉朝下反覆跳水,這樣的秦絕的敬業,又是哪種敬業?

    說他寵粉?是,自出道至今沒收過粉絲一個支付點,線下接機送機自費包車接送粉絲來回,自己掏錢給粉絲辦遊戲中心會員年卡,不願意粉絲生態圈被外界不必要的撕逼掐架打擾於是親自動手做網站做App,各項功能一應俱全,連粉絲寫Cp同人文怎麼打tag怎麼避雷、印周邊怎麼算版權和授權都提供明確規章,但迄今為止杜絕任何粉絲指導,堅決抵制粉絲刷數據催通告,嚴禁粉絲私自建站集資跟機追線下,但凡粉絲指指點點表達不滿直接翻白眼開懟?

    說他性格好,會照顧人?這就又要提到標準了,怎麼叫“會照顧人”?是隨手給別人遞一瓶水,還是在片場幕後默默做全能磚頭,上到鏡頭機位攝像下到動作表演指導,大到統籌劇組、外談合作、內領團隊,小到自費籌備防暑物資、平時和小工一起收拾器材、殺青後請全劇組吃飯按摩休息,總之能幫上忙出到力的絕不含糊?

    那說他多才全能總可以了吧?文戲武戲、偽性變聲、機位打光、方言外語、唱歌跳舞、作詞作曲編曲、鋼琴吉他架子鼓、編程序敲代碼組裝無人機,他都會,甚至精通,但是很好笑,人家本人不承認的,本人唯一認證的職業只有做演員,誇他兩句他說你別鬧,這叫什麼全能,辱全能了,不要吹得天花亂墜。

    所以秦絕真的很複雜,光靠三言兩語根本沒辦法向一個完全不知情的路人介紹他,也沒辦法快速建立起他真實、鮮活、立體的形象。

    畢竟,秦絕身上沒有標籤。

    你可以草率地通過一些營銷號式描述,在心裡描繪出一個“顏值高”、“有實力”、“老父親”的印象,但這些顯然不足以概括秦絕這個人。

    哪怕我接下來要說的,也僅僅是我所理解到的、秦絕的其中一部分。

    我心目中的秦絕是個老頑固。

    你很少在他這個年齡段看到他這樣的人:做事穩重,氣質老成,性格偏執,脾氣貌似很好,實則很臭很軸。

    上一個我遇到的這樣的人,是我爺爺。

    我家那位老人家收藏癖好極重,特別是郵票和紀念幣,伸手碰一下或說他兩句,他立刻跟你吹鬍子瞪眼,無他,鍾愛而已。

    秦絕也是,你跟他聊表演,他能和你從白天聊到黑,你試圖勸導他演戲別那麼拼命,他反手一個“您哪位?”,“我樂意”,“你管得著嗎?”三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