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時紅瘦 作品

第308章 宮人的除夕夜(第2頁)

 瀛姝看子虛動手燙好酒,趕緊先遞了一盞給中女儀,露出手腕上一串珊瑚珠,而這串珊瑚珠,之前是帶在中女儀腕上的。

 年節時,像中女儀這類職級的女官通常會被賞賜首飾,不屬於規制用物,是允許另賜他人的,不過瀛姝過去卻沒注意,原來中女儀如此看重子虛麼?

 這不是瀛姝在宮裡的第一個除夕,但卻是最歡鬧的一個除夕。

 她們行起了酒令,子虛明明是大贏家,但她先喝高了,興奮得兩眼放光,竟主動唱起了一支小曲,有一個女儀驚奇道:“這可是南鄭的民謠,子虛你家不是籍居益州麼,如何會南鄭民謠的?”

 “這是南鄭的民謠?南鄭是何處?我不知曉啊,是阿孃教會我唱這小曲的。”子虛胳膊肘撐在食案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阿孃的緣故,眼睛裡有了水光。

 “南鄭曾是梁州的治所,現屬漢中,也許子虛的祖上其實生活在漢中,衣冠南渡才遷至益州吧。”中女儀說:“我也是益州籍,知道益州有不少民戶都是從漢中逃遷過來的。”

 “難怪女監這樣關照子虛。”女儀似乎很是羨慕。

 瀛姝對這個女儀印象深刻,她本姓良,入宮號得名子慧,已過二十五歲,求了放赦,這應該是她在建康宮裡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了,良女儀因此特別感激瀛姝,前不久,私下還跟瀛姝說過心裡話。

 “女監別笑話我,我聽說我家在上古時也是貴族呢,可我出生的時候家境已經敗落了,那些話都是祖父唸叨的,也不知真還是不真。不過父親也告訴我,我的姑祖母曾經是洛陽宮的中女儀,我是應建康宮的第一屆小選,轉眼,二十年過去了,但我家人都在建康城,承蒙章大監照攜,我其實知道家裡的境況。

 祖父、祖母均已過世,但父母還康在,我的兄長現任著小小的術吏,但養家餬口是不難的,兄長有個好友,同樣是術吏,聽說品性是可靠的,前兩年,妻子病故了,他膝下還沒有子女,我的兄長本就一直為我謀劃,想爭取讓我求得放赦,但畢竟不是易事,那人也願意等著契機。

 沒想到竟然不需謀劃了,多立時就能求得放赦,家中連我未曾謀面的嫂嫂都是喜氣洋洋的,就盼著我能回家,其實我當時也跟子施似的,對女監存有成見,其實是妒嫉心作祟罷了,因為我們這樣的人,謀求的事,對於女監而言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瀛姝直到今晚才知道,良女儀不僅僅是羨慕她,其實也羨慕著子虛。

 當然,都是曾經了。

 映丹都被灌了兩口酒,臉上透出紅暈的時候,中女儀拉著瀛姝下了北樓:“有我們兩個在場,她們多少還是有些放不開,需要照應著我們,難得今年能過個這樣的除夕,再過上幾個月而已,有幾個人就要出宮了,雖然這也是好事,可只怕再見不易了,一同處了這些年,心裡都是不捨的,今晚就讓她們盡情致興。”

 這一走,不覺走去了值院外,身後是乾陽殿,今夜照舊燈輝煌,往前走不遠,就是顯陽殿,鳳厥上掛著華容燈,那是唯有新歲才會燃亮的一組燈器,共四面燈屏,屏上不僅畫著國色天香的牡丹,還有仙鸞展翅,燈器是轉動的,光華流溢,牡丹隨風而動,仙鸞留連飛翔,這懸於半空的華美,高高在上,應是希望讓世人仰望稱羨。

 可其實,臺城之外,沒有誰真的會注意鳳厥上的華容燈。

 隔得太遠了,從市井張望過來,再龐大的燈器,也如滄海一粟,反而會讓人疑惑,為何鳳厥如此孤高,為何在新歲時,非要被燈燭照得如此孤高。

 此時,中女儀望著華容燈,站住了步伐。

 “女監前些日子忙著查探何事,我略有耳聞。”

 中女儀的聲嗓還是溫暖柔和的,哪怕緊跟著的是一聲嘆息:“今夜華容燈仍然還亮著,陛下應該不會繼續追究了吧?如此也好,這宮廷,無論何時都需要粉飾太平,若真是連粉飾都無必要了,我們在這當中,乾陽殿和顯陽殿,越發被擠迫得膽顫心驚了。”

 “中女儀是有事向我打聽?”

 “你真是太警覺了。”

 中女儀退開一步,躲進了樹影裡,問:“女監可知道這華容燈的來歷?”

 “倒是沒有關注過。”

 “皇后,閨名懿妽,字華高,據說是皇后出生之前,其母夢見受神女之邀,赴天庭的牡丹盛會,夢醒,便得一女,皇后未成皇后前,一直不知夢兆真意,直到母儀天下,恍然大悟,才敢將此夢兆告訴陛下,陛下聞之大喜,遂令造華容燈。華容燈內,置七十五盞燈燭,因皇后生於一年中的第七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