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取捨於至親

南次自己放開了手,因為中常侍如此焦急,卻衝他一禮,說了句“五殿下暫且留步”,南次隱約想到了發生了何事,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胸腔一下子像破了個洞,被瀼進了蕭瑟的秋風,秋風在人間其實不冷,但穿過了血肉,竟冷得錐心。

 “五弟。”月狐也只拍了拍他的肩:“我跟五弟不一樣,我的生命中沒有那麼多的兒女情長,我想我的美滿,大約就是看著世間很多像五弟這樣的人,願望是兒女情長,也都能攜手良侶,可有一句話,也是我的真心話,權場之上,重要的不是情長,而是取捨。”

 “取捨二字說來簡單,說出的無非鐵石心腸。”

 “不。”月狐看向中常侍的背影:“心中有情義,命裡才有取捨。五弟也許覺得我的話前後矛盾,但其實不然,如你,立即就將面對取捨,而我,早有取捨的意識,因此還不遇取捨。”

 “四兄知道將要發生何事?”

 “很顯然,若我連這點運籌都沒有,五弟道為何我能不受母族受累?”

 月狐收回目光時,正與南次的眼睛遇上,一雙眼是海不揚波,一雙眼是暗潮洶湧,天穹之上有雁隊途經,它們永遠不會停留於人間一切的宮苑華麗,它們也似乎永遠不會受到戰火的波及,無論人間是大爭抑或和平,於它們而言均為途經,它們到達的地方,永遠都是宜居之地,它們總能找到自己的那片山川湖海。

 人無雙翼,是否才總會受到拘束?

 月狐離開了乾陽殿,但他心情卻很沉重,他突然想見見他的母嬪。

 望川閣,被帝王冷落了很有些時日,但這裡卻還是整座內廷最具有人間煙火的居閣,宮女們忙著曬儲桂花,數年前釀成的桂花酒卻被簡嬪開啟了一罈,看見月狐來,簡嬪盛出一勺,傾入羽觴裡,琥珀一樣的酒色,那香醇不需要經過品嚐,入眼就足夠了。

 “平邑伯府的事,應該已經發作了。”

 聽這話,簡嬪瞪了月狐一眼:“真不該給你這酒喝,你啊,一來就擾我清靜了。”

 可簡嬪到底還是心疼兒子的,把剛做好的魚酢從瓶中挾出一碟來,又親自去煮了碗熱湯餅,等月狐用完,她才嘆聲氣:“外頭沸騰了一陣兒了,我尋思著這事也快鬧到宮裡頭來,但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可憐的只是五郎,他是重情義的孩子,這事啊,陛下應當會問他的看法,他要在他的母嬪和舅父間取捨,唉,月狐,我知道你其實也不忍手足受苦的,你就多喝幾杯吧。”

 “我記得我的啟蒙之歲,母嬪就問我,爭與不爭。”

 簡嬪怔了一怔:“你還記得啊?”

 “記得,我當時告訴母嬪,我想爭一個社稷安穩,家國太平。”

 “你當時,沒有說天下太平,而只稱家國。”簡嬪微笑著:“因此我不當你是稚子之言,可我當時也挺害怕的,我好像生了個了不得的孩子。其實那時,我也並非沒有不爭之心,因為我知道我有了你,是戰是退,就不能由我作主了。

 皇后她不是個寬仁的人,而你又註定不是個平庸的孩子,不爭,但也必需自保,進或退,取或舍,我不能代你決定,因為我知道這兩條路都是一樣艱難,無論選擇哪一條都是危患四伏。

 月狐,你一直很冷靜,很有主見,但我還是不放心,無論你如何取捨,我都不能安心,我只能強忍住不安,去相信你,你年紀小小,就……建議你外祖父以家法處死了你的堂舅,簡持當時十分疼惜你,他真的,覺得你不應屈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