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天下 作品

三百八十 內城

隨著巨大的青銅城門敞開,一陣陰風鋪面襲來,伴隨著陰風還有唧唧水聲,風中帶著細微一股的陳腐的腥臭,隨著而來的,則是一陣稀里嘩啦的響動。

眾人定睛觀瞧,卻見城門洞開之時,堆成小山的百餘具枯骨,傾斜而倒,摔在地上,屍骨紛飛,四處散落。這些枯骨身穿明代甲冑,手中刀槍利器已經生滿鏽蝕。

不少枯骨或身首分家,或支離破碎,有的胸前鎖子甲凹陷破碎,胸前穿了個大洞,指頭背後,還有的頭骨破裂洞穿碎成數塊。這些屍骨死狀慘烈,大部分已經白骨化,有些雖然還有些幹皮,但也只僅僅包著骨頭,尚沒朽爛乾淨。

即便如此,也能從其頭臉上,看出這些人臨死前,大張其口,面目猙獰的表情,足見這些人死前驚恐萬狀,慘況不可言表。

見到這些枯骨,心裡都明白。城門一開,這些枯骨便轟然倒塌,說明這些人死前都聚集在門口,因為城門關閉無法逃出,最終就死在此處。

青銅城門內側,還有不少屍骨死死勾爪住門內機括,身子頂在門邊,像是要拉扯城門,另幾具屍骨沒了半個身子,手卻仍舊死死扣著門邊。即便適才城門機括聯動,城門緩緩開啟,也沒能將其摔落,足見其死前抓握的力道之強,像是拼盡了全身氣力,想要開門逃出。

韓大膽兒回頭往城門背後看去,兩扇青銅門角下,各有一個水池,池中用石塊整齊壘砌,邊緣想轍一圈青銅邊,因為池中水汽侵蝕,銅邊已生滿銅綠,皆城青碧顏色。

水池中兩個較大的方孔,孔中伸出有兩跟粗索鏈條,鏈條從水池中直上直下,筆直掛住青銅門後兩側頂端的巨大齒輪,鏈條每隔一段,便緊緊嵌著一口無耳銅簋。一道水柱,從青銅門兩側的兩條陶製水渠中傾斜而下,隨著水流裝滿鏈條上的無耳銅簋,銅簋下墜便帶動鏈條,再由鏈條帶動高出的齒輪,繼而開動青銅門機括,讓雙門可以自行開啟。

銅簋一入水池,便即傾斜,將簋中清水倒出,然後落入水池下方的方孔,再從另一個方孔升起,被鏈條拉向頂端齒輪。再隨著齒牙來到前側,再次被水流注滿,然後向水池降下。

這時兩側青銅城門已經完全開啟,高處那陶製水渠中也漸漸不再有水流出,齒輪鎖鏈也運動漸緩,隨後“咯噔”一響,就此停住不動。

韓大膽兒道:

“那兩個陶製管道應該是引來了外面溪流中的水,剛才開門機關或許是開動了水渠中的閥門,水流傾斜而下,帶動銅簋鏈條,牽引齒輪轉動,讓城門機括運轉,可以自行開啟。”

黃袍老祖不禁讚歎道:

“這些古人真是心思機巧,竟然能造出如此機關!”

話未說完,忽然一件物事從天而降,“砰”的一聲砸在地上,揚起大片塵土砂石。

黃袍老祖閃身避過,卻見是一具摔得碎爛的屍骨,抬頭細看,還有兩具屍骨懸在高處,分別鉤掛在鏈條和銅簋上。

料想,這二人是順著鏈條銅簋,爬到了高處,在城門關閉,水流停止後,想要用自身重量帶動銅簋,開啟青銅城門,但二人重量根本不夠,無法拽動鏈條齒輪,二人可能本身就有傷在身,最後勾住銅簋鏈條,卻死在了高出。

葉靈不僅嘆息道:

“這發生了什麼事兒?這麼多人都死前門口!”

韓大膽兒道:

“這些人都是明代服色,想必是下來探尋古稱的兵士,因為古城中發生了鉅變,所以紛紛外逃,最後這些人在關門前沒能逃出,所以才死在了這裡!

我想關門的人,或許就是門洞裡那具和尚屍骨!”

其實他對屍骨身份只是推測,所以並不成其為姚廣孝,只說是和尚屍骨。

梅若鴻道:

“會不會是因為之前那些鐮魘,也只有這種生物,能給這群持刀帶甲的士兵,如此沉重的打擊!”

白淨女人聽聞是鐮魘,又看看屍骨,低聲道:

“這裡至少上百具屍首,那得又多少鐮魘……”

說著不禁心中膽怯,後退了幾步。

尤非手中握著鏡芯道:

“有鏡芯在,就算再多鐮魘也不敢靠近咱們!”

葉靈道:

“如果鏡芯是被這些明朝士兵從這裡帶出去的,那當時他們拿著鏡芯,靠著鏡芯驅退能力又怎麼會有大批士兵死在這裡?”

韓大膽兒道:

“鏡芯的威嚇力雖強,但威懾半徑並不大,如果人數太多,鏡芯的威懾力就難以覆蓋,加上既然鏡芯被帶出地下,那就說明持鏡心的人一定先一步離開了古城,沒了鏡芯威懾力覆蓋,這些人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宰割!”

黝黑男人伸腳踹向那些堆積的明代屍骨,一片枯骨稀里嘩啦的倒下,他用腳連踢帶踹,在枯骨中扒拉出一條道路,眾人這才在兩堆枯骨間穿過,來到城中。

頭頂天光照下,城中十分明亮,抬頭朝白色城牆看去,發現城牆十分厚重,眼前城內並無任何階梯,可以攀登至城頭,卻原來這城牆內外一致,極為整齊光滑,也不知這城牆其他幾側是否設有階梯,可以通往城頭。

眾人邁步入城,朝前看去,見城內並無房舍街道,而前方百米之處,卻聳立著另一座高聳的城池!

韓大膽兒道:

“這無終國算盤城,難道還分內外城?”

卻聽尤非道:

“外面這一重城牆,和之前的黑土、迷宮等等,包括渡河的船隻,都是更為古早的上古時代留下的遺蹟。

傳說,神仙將無終山無終國沉入海底,指的就是這裡的遺蹟。不過和傳說不同的是,這裡是因為陸地沉降而且年代久遠滄桑鉅變,所以才會落入地下深處。

無終國後裔和山戎人融合成新國之後,又重新尋找到這裡,並在遺蹟之上建國造城,算盤城指的其實就是那座城池!”

說這用手一指前方,城中的那另一座城池。

這裡外層矩形城牆內,包裹著另一座城池,如同一個回字形,外層口字就是古早的城牆遺蹟,而內層的口字才是眾人要尋找的古城。

穿過青銅城門,地面上用整齊卻無稜角的方石鋪成道路,道路直通百米之外的內城。內外城之間盡是白色砂石鋪地,地面高低起伏並未做任何休整。

在這些白色砂石路上,仍然倒斃著不少明代士兵的屍骨,砂石上大片黑漆漆的顏色,應該都是乾涸了的血跡。原本純白的啥事路上,被這些血跡染的斑駁不堪。

有些屍骨旁,更橫著些鋥亮的黑色甲殼殘肢,殘肢上刀鉤鋒利雖歷經數百年卻仍然光亮,遠處還有七八具形似巨大螳螂的屍骸,卻正是荊棘灌木中那些鐮魘。

想來是這些明代兵士和鐮魘以命相搏,雖然己方死傷慘重,但也殺傷也不少鐮魘。

這回字形內外城,中間夾著的這條百米寬的白砂石路上,屹立著許多高大的石獸,石獸身上嵌著青銅紋飾,和黃金美玉,每格幾十米便有一兩尊矗立。

其中有些石獸已經風化剝離,有些側殘損破敗只剩下半身,有些石獸上還插著斜插著長槍,染滿了血跡。有些枯骨便倒斃在石獸腳下,手還兀自抓著石獸邊角,想要奮力站起賽的,只是生命卻定格在了這一刻。

韓大膽兒等人進來的城門,正在矩形外城的一條長邊中央的位置,進城後想向兩側與城牆平行的砂石路看去,左右兩端砂石路雖然有百米寬闊,但盡頭顯得十分遙遠。加之這砂石路本就高低起伏錯落不平,再加立著這些石獸,被石獸掩映後,遠處就更是目力不及。

眾人擔心白色砂石路的盡頭,極有可能隱伏著大批鐮魘,這些生物歷經千年仍能存活,不知道是自行繁衍後代所致,還是本就壽命極長,亦或是根本就是不死之物,總之為了避免與這種東西糾纏,所以眾人對兩側砂石路不加探究,只是順著腳下通往內城的方石路迅速前進。

百餘米方石路,轉眼即到內城腳下。一路上零星倒斃著不少明代屍骨,來到城下,更是橫七豎八地斜倒著許多兵士遺骸。

有三具枯骨和一頭鐮魘屍骸倚靠在牆根,這些士兵手中握刀持槍,或作砍殺,或作穿刺,有一個更將手中柳葉長刀,刺進鐮魘頭顱中,而士兵設上衣手段足裂,有一個更已經被鐮魘的刀鉤巨鐮刺穿胸腹。三人一獸就這麼仍保持這死前的姿勢同歸於盡,看上去甚為駭人可怖!

眾人站在城下,面對著城門。這內城和上古遺蹟改建的外城形制完全不同不同,外城遺蹟總有種原始蠻荒的味道,而這座內城卻有著春秋時期城邑的建築風格。除了高聳的城牆外,更有城門城樓,城樓屋頂斗拱碩大,簷脊分明,只是這地下深處,終年無雨水,所以屋頂上並不鋪設屋瓦。

這座內城城牆之高,竟然不下於外城的遺蹟城牆,而且同樣磚石整齊,縫隙極小,直上直下,任你輕身功夫再高,也無法攀援而上。

城腳下有數條陶製水渠,樣子和青銅城門兩側供水的管道相似。從一個斜坡方口探出,深入城腳下的方口中,水渠水道均尚未完乾涸,仍有潺潺溪水流向城內。

那城腳下通著水渠的方口,都用青銅包邊,內嵌三成同柵欄,和兩層銅網,用來隔絕水中砂石雜物。

想來這些水渠用該是從地下穿過外城的城牆,通向外面的溪流。利用高低落差和一些水車之類的機括,將溪水引入城內看,看其水流潺潺,青銅城門機關上的水渠或是同源,只是青銅門上水渠安裝有機關閥門,可以隨著開啟機關將水流放出。

韓大膽兒看著這座矩形內城,不禁想起了天津衛老城,雖然老城拆除已久,只留下些圖畫影像和老照片,而且其明清建築風格和春秋時期建築頗有不同,但形制卻卻大同小異。

天津衛城垣建於前明永樂年間,內用土坯外用城磚。城圍九里二分,共一千六百二十六丈六尺。東西五百零四丈,南北二百二十四丈。城高三丈五,廣二丈五尺。城分四門皆有門樓,四個城角後又加建角樓。

他抬頭朝遠處看去,自己所在位置,連極遠處兩側城牆都看不太清,不過但兩邊離著眾多石獸的砂石地帶,雖然高低起伏,卻寬闊筆直,內外圈城牆似乎完全平行,所以推測其內城應該也是矩形,但見不到另外三面城牆,卻不知是否都有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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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思來路,雖然在地下七轉八繞,又歷經這麼多古怪奇險,但行走方向似乎並無太大變動,如果那風壺上的深穴是直上直下,而非曲折彎轉的話,現在眾人所在的位置,應該處於天津衛老城裡的正下方地下深處。

不知道這座算盤城和老城裡的古城,又是否存在某種聯繫呢?

他正沉思,卻聽一旁的黃袍老祖冷冷地道:

“繼續吧!這次不用我給你點激勵了吧?”

那一男一女剛要舉槍對準梅若鴻幾人,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勁風西面,隨後便是一聲慘叫兩聲槍響。

再看那白淨女人,右眼上已經插了一塊青銅繡片,正是剛才韓大膽兒割斷繩索,又交給葉靈那塊。

葉靈一步竄上,她腿上有傷,腫起一大塊,但兵沒傷到骨頭,輕功雖然大減,但尋常撲擊仍能做到,加之一路呼吸休養,又吃了暘果補充精力,此時一出手就將繡片當成暗器,直插白淨女人右眼。

那白淨女人右眼登時鮮血迸流,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惱怒不已,當即舉槍還擊。可葉靈哪由得她開槍,隨著身子前撲,已經架開對方槍口,一拳打在那女人右眼插著的鏽片上。

那白淨女人一聲慘叫,鏽片被拳勁兒釘入腦中,登時氣絕身亡。

黝黑男人幾乎同時開槍還擊,此時他槍口正好對著梅若鴻,梅若鴻和王維漢反應也不慢,一個翻身已經避開槍口。這時兩人手上反綁的繩索也均已割斷。

那黝黑男人只覺扣動扳機時,槍口被一股力道帶得上揚,只覺眼前一花,一個肥碩的身形晃到眼前,劈面一拳打來。

這一拳勁力不小,直接將黝黑男人鼻樑打斷,臂骨平平潛入鼻腔,疼得這男人眼淚直流,不住倒退。

待要看清來人,腳下已被那人掃中,那人出手奇快,力道也不弱,他腿上一疼當即摔倒在地,再看眼前這人身形肥碩,臉側染滿乾涸的血跡,卻是先前被槍彈打進灌木叢深坑的胖子。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範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