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六章 漣漪

海棠跟著姨奶奶周馬氏與祖母馬氏、表妹周怡君一同回到了周家三房的正院。

所有人方才都經歷了很大的衝擊。只是當著外人的面,她們都裝作鎮定的樣子,不露絲毫異色。如今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間裡,周馬氏整個人立刻就軟了下來,一屁股坐到炕邊,伏著炕桌邊沿,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了。

馬氏在炕桌對面坐下,也覺得頭腦嗡嗡作響。不過她心裡更多的是歡喜:“大姐,塗同知還有宮裡來的女官侍衛方才都在,他們沒說皇上要如何處置你們一家,只說給馬老夫人留了毒藥,這意思是不是……你們沒事啦?!”

周馬氏抬起頭,已是熱淚盈眶。她用力地點了點頭:“應該是沒事了,不然方才他們就該說老爺是啥罪名了。他們不提,長房國公爺更不會為難額們家,這次禍事算是過去了!”

馬氏忍不住唸了聲佛:“菩薩保佑!大姐一家就此逃過一劫,改天額們得去廟裡還願才是!”

周馬氏感動地問她:“玉梅,你替額去廟裡祈過福?”

那倒沒有。馬氏年前年後一直在忙碌,長安城裡的寺廟她都十幾年沒去過了,哪裡還記得要去上香禮佛?不過她在家裡的時候,也曾對著老天祈求佛祖保佑,四捨五入便是替大姐祈過福了。如今大劫已過,去廟裡正經還個願,捐點香油錢,也是應有之義。

周馬氏聞言連連點頭:“這是正理。改日額跟你一道去,好生替老爺、晉林點上幾十盞長生燈,求佛祖保佑,今後額們家再也不要出西院那樣的禍害了!擔驚受怕了這麼久,額們家也該過幾年安生日子,不然這樣的事再來一回,額嚇都要嚇死了!”

馬氏聽了不由笑出聲來。海棠與周怡君也在旁跟著笑。後者也是坐在炕邊的椅子上不想動彈,整個人充滿著經歷過大刺激後的無力感。

心情放鬆下來後,馬氏便忍不住說出自己憋了許久的話:“棠棠啊,你今兒是咋的啦?你跟著額們過去看熱鬧就罷了,咋還多嘴說那麼多話?方才額嚇了好幾跳。馬老夫人罵額們馬家時,你看不過眼罵回去就算了,咋後來幾次沒人跟你搭話,你還要在你姨奶奶耳朵多嘴咧?虧得今兒國公爺、塗同知還有宮裡來的人都沒怪罪,一心審問馬老夫人去了,不然他們要是惱了你,把你趕出去可咋辦?!就算不傷筋動骨的,傳出去也丟臉咧!”

周馬氏忙道:“玉梅,你怪孩子做甚?棠棠今兒也不是胡說八道,好幾回她都說到點子上了。要不是她及時提醒了額,說不定額們就漏掉許多疑點,叫西院那婆娘給矇混過去了。今兒能把那婆娘從前做過的事全都查問清楚,也有額們棠棠的一份功勞咧!”

海棠當然不會實話實說自己就是衝著揭破馬老夫人真面目去的,便順著周馬氏的口風道:“我就是看不慣嘛。那馬老夫人從前做了那麼多壞事,又害了姨奶奶一家,還有臉把汙水潑到馬家人頭上,誰還欠了她不成?!馬家老姑奶奶把她救出京城,替她說了好親事,又給了她豐厚的財產;周家收留了她這麼多年,供她錦衣玉食,尊貴體面,容忍她那些小算計,結果她卻一點兒都不知道感恩,怪了馬家怪周家,就是不知道反省自己。我最看不得這種人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繼續胡說八道?!我看不出來就算了,但凡我能看出她的破綻,就沒有坐視她繼續騙人的道理!”

周怡君連忙附和道:“是極是極,我當時也聽得生氣。只可惜我嘴笨,心裡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幸好有海姐姐替我開口。我當時聽著她說破老夫人話中的破綻,看著國公爺、國公夫人與塗同知、曾指揮使、麻尚儀一步一步揭穿老夫人的謊言,心裡別提有多痛快了!”

周馬氏坐直了身體,伸手一把將海棠拉了過去,摟在懷裡,親親熱熱地說:“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她年紀還小,稍稍魯莽些又能咋樣?長房國公夫婦都是和氣人,定不會見怪的。至於旁人,橫豎額們也不熟悉,今後想必也不會有打交道的時候了,他們咋想都沒關係。大姐剛剛脫了難,心裡正高興咧。好妹子,你別在這時候掃興嘛。”

大姐都這麼說了,馬氏還能說什麼?只暗暗瞪了孫女一眼,哂道:“既然你姨奶奶和表妹都替你說情,阿奶就饒了你這回。以後再往別人家做客,可不許再胡亂插嘴了!”

海棠笑眯眯地應了。她上輩子的仇人基本都解決掉了,剩下一個馬老夫人也只是時間問題,以後也不會再有這般讓她激動憤怒的事了。她畢竟是做了幾十年宮廷女官的人,城府耐性都還是有的,自不會再在人前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

周馬氏歡喜完,又開始發愁另一件事:“西院那邊也不知道幾時了結。額方才聽老爺的意思,還是要正經替那婆娘辦喪事的,只是不大辦罷了。家裡哪裡還有銀錢?當初西院裡那些值錢的物事,大多叫塗同知帶人抄走了,也不知能不能還回來。雖說那婆娘還有首飾在,但沒有二叔點頭,額不好說變賣的話。”

周家三房其實還沒窮到那份上,只是周馬氏已經拿到了中饋大權,知道馬老夫人給公中造成了多大的虧空,心裡便不樂意再替她花錢罷了。

馬氏叫她別操這個心:“等你家二老爺回來送了她最後一程,就讓他掏錢給他娘辦喪事得了。無論是大辦還是小辦,都是她親生兒子說了算,大姐和姐夫頂多就是出點份子錢,就算對得起她了。族裡人即使不知道內情,見她喪事是她親生的兒做主,也怪不到你和姐夫頭上。”

周馬氏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嘴上還要假裝一下:“她到底養過額們老爺幾年,額們老爺最是愛惜名聲,總要把禮數盡到了,不能叫外人挑理。”說罷又想起了一件事,“不知二叔可帶了兒孫回來?若到時候只得二叔一個替她披麻戴孝,也不好看。周晉浦是她親自養大的,一向與她親近,論理也該替她做一回孝孫。有兒子代勞,額們老爺就不必勞累了。”

她叫過彩羅:“去東邊找找大少爺,問他可得空?今兒他沒去西院聽審,想來也想知道眾位大人都審出些什麼了吧?若是額告訴他,他多半不肯信的,叫他找老爺去。老爺說的話,總不能是騙他的吧?”

彩羅應聲出去了。馬氏忙問周馬氏:“大姐要做甚?這些事,姐夫自會去跟周晉浦交代,你何苦摻和進去?”

周馬氏卻恨恨地道:“周晉浦仗著那婆娘,這些年不知害我受了多少冤枉氣。如今那婆娘倒了臺,額若不趁機把這口氣出了,徹底將周晉浦的氣焰打壓下去,將來額就算做了這三房的主母,他也照樣不把額放在眼裡。額還能由得他得意了?!玉梅,這事兒你別管,額心裡有數。”

馬氏見自家大姐拿定了主意,只能翻了個白眼,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