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菩提塔

 隨著簡歡的進入,先前與魔陣之力抗衡,以至於抖顫不止的菩提塔陡然安靜了下來。


 佛塔靜靜矗立在樹冠間,塔身一半與魔樹相嵌。


 如濃墨般的魔氣將整座菩提塔籠罩在內,讓佛塔看起來宛若魔塔一般,陰冷森然。


 方才在殿中亂舞的魔枝,也不知何時縮回了枝丫,縮回了地底之下,乖巧順從地搭在魔樹上。


 這是菩提魔心陣大成的標誌。


 魔心樹與菩提樹幹徹底融合成一體,陰陽相交,靈魔共容。


 而在陣眼的中心,也就是菩提塔之中,會有一片陰陽之海。


 那是魔心蟲王這千萬年來,心之所向。


 從它成為一隻誕生了魔識的魔心蟲開始,它日日想,夜夜想。


 想了很久,研究了很久,才找到這條屬於它的路。


 它本應該,帶著它的身體和它的魔丹,踏進那片陰陽之海。


 到那時,這九州大陸與暗淵的天道屏障,再也阻止不了它的步伐。


 它能以人身,跨入九州大陸,吃掉每一個阻止它們魔族佔領九州的人。


 它會將它的子民,帶到這世間的每一處,讓它們繁衍生息。


 千萬年的夙願即將實現,它的美夢近在遲尺。


 可——


 夢就這般碎了。


 碎、了。


 它的魔丹,背棄了它。


 那本該死絕的菩提老樹,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拉著只人類鼠輩,去了它朝思暮想的陰陽之海。


 魔心蟲王的幽冷豎瞳盯著死閉的菩提塔,瞳裡魔氣像灌入水中的墨汁,不斷瀰漫擴散。


 魔氣越聚越多,氣凝成水,一滴黑色的淚,從蟲王的眼角滑落。


 它的魔丹。


 它的陰陽之海。


 它的千萬年美夢。


 如今卻悉數成了過眼雲煙。


 魔心蟲王幾近癲狂,一尾巴狠狠抽飛沈寂之,仰著蟲頭,對著夜空長嘯:“啊——去死罷!都給本座去——死!”


 魔心蟲王聲聲泣血,巨大的力量波動隨著它說的每一個字朝外擴散:“神、僕、來!”


 正在朝菩提塔方向趕來的七名魔使身形忽而一滯,像是七隻風箏,朝牽著他們線的魔心蟲王飛去。


 甚至來不及說一個字,噗的一聲,魔使的魔丹破體而出。


 蟲王伸出爪子,將七顆魔丹融合成一,然後一口吞入,滾進了腹中。


 七名魔使的身子,像斷線的風箏,往地底之下的暗淵墜落。


 蟲龍飲下魔丹後,在空中不住地甩尾,嘶吼。


 它越變越大,越變越大……


 菩提塔門的石階前,被蟲尾抽飛的沈寂之右腿往後一劃,手中雪劍在堅/硬的魔枝上一/插,止住身形。


 少年半彎著腰,一身是傷,蒼白的臉上遍佈傷痕。


 體內魔原石剛破,陌生又洶湧的力量,讓他渾身經脈斷了又生。


 但他卻沒事人一般,隨意抹去唇角半紅半黑的血,緩緩站直,如一把插/在山崖間的雪劍,端端正正的立在菩提塔前。


 沈寂之抬眸,看向那隻在發癲的蟲。


 然後不經意般,他的餘光朝站在角落中的江巍,朝放著空間碗的方位掃了眼。


 他收回視線,像什麼都沒看見一般,垂下眸。


 少年修長的五指靈力一閃,一個檀木小盒出現在他掌心。


 檀木盒中,一顆通體白潤,發著淡淡熒光的丹藥靜靜放在那。


 這是當初在寧漳城時,梅宜給的。


 說是破魔原石吃下後,能為他壓制一二,延緩他成魔的時間。


 沒有猶豫,沈寂之服下丹藥。


 少年魔氣半侵的琉璃眸裡,瑩白之光微閃。


 他重新提劍,離開前,看了眼緊閉的塔門,然後直直朝魔心蟲王飛去,拎著雪劍就往蟲王最薄弱的十二節肢砍。


 蟲王暴怒,一爪劈碎沈寂之的劍招,碩大的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往後一翻滾避開攻擊的沈寂之,俯下蟲身,咬牙切齒:“本座必殺你!飲你血、吃你肉!”


 它每說一個字,便噴吐出一個魔火之球。


 沈寂之避開蟲王的魔火之球,聞言理也不理,眼都不眨一下,心中只有劍,只有蟲王身上的那處死穴。


 少年一臉清冷,或躲或攻,和魔心蟲王打得難捨難分。


 一時之間,魔殿之中轟鳴聲陣陣,巨大的力量波動,令四處門牆震顫。


 ……


 下方,江巍站在角落,抬著頭,鷹目落在交戰的上空,臉色晦暗不明。


 得了魔丹的沈寂之和神君過招快如殘影,他若貿然加入戰局,只怕性命難保。


 而為了甕中捉鱉,不讓進來的沈寂之和簡歡活著從魔殿中出去,今夜魔殿的殿門殿牆皆用了最強防禦的魔陣,非魔心蟲王出手,誰都無法打開。


 但現下,江巍只覺得反受其害。


 高手過招,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神君根本無法也不能打開殿門,放景赤他們進來。


 江巍看向失了魔丹,又剛剛甦醒,在沈寂之不要命的打法下,漸露頹勢的神君,深吸了口氣。


 這般下去,情況不容樂觀。


 魔族千年經營,不能就這般折戟。


 這數十年在九州大陸蟄伏,江巍比誰都懂,人心的算計,才是殺人的利刃。


 江巍握手成拳,當機立斷轉身,往原先那個人類女子所站的方位飛掠而去。


 谷山和羽青定然還在殿中!


 江巍兩步到了空間碗所在的位置。


 空間碗品階極高,江巍無法看見它在哪裡,但他隱隱有所感。


 他抬眼,右手魔招剛起。


 就在此時!


 劍光一閃,一柄帶著些微酒氣殘留的黑劍陡然朝江巍刺來!


 江巍一驚,反應也快。


 他身形一晃,黑色罡氣縈繞周身,往後一避。


 江巍避讓及時,有驚無險。


 這一劍,谷山半道口子的傷都沒能在他身上留下。


 江巍看向谷山。


 老頭兒臉色蒼白,渾身氣息也很弱,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江巍不屑地笑道:“偷襲又如何?你當日敗於我手,再來一回,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谷山劍撐在身前,胳肢窩搭在劍柄上,站也沒個正形,醉醺


 醺的朝江巍勾勾手指頭:“那你來試試?”


 說是這麼說,但最後一個‘試’字還未吐出口,谷山身形一滑,當先提劍朝江巍衝去。


 只是重傷之軀,他步形、身法、劍招在江巍眼中都慢如烏/龜,不堪一擊。


 江巍五指成爪,魔氣在他手心聚攏成一座山峰,帶著巍巍力量,朝過來的谷山砸去。


 悶哼一聲,谷山半避,一口鮮血湧上喉嚨口,又被他強行吞了下去。


 江巍一擊即中,欺身而上,壓著谷山打,帶著久居上位者的不可一世,蔑然評價著:“谷山,我與你掌門師兄時常對酌,提起過你,都覺得你可惜。你本應已踏入大乘期,可渡劫失敗,止步於化神。止步於化神的你,再加上重傷未愈,這會兒又如何與我鬥?”


 話畢,江巍一掌劈向谷山的胸腹。


 砰地一聲,谷山的身子往後砸去,砸到殿門之上,往下滑落,滑出一大片殷紅的血跡。


 “不自量力!”江巍冷哼一聲,在向谷山再次逼近時,餘光朝還在死戰的一魔一人那掃了眼,鷹目閃爍。


 他倒要看看,一會兒他綁了谷山過去,當著沈寂之的面,一塊塊割下他師父的肉,沈寂之該當如何?


 是無動於衷繼續守塔,還是束手就擒救師父?


 他真的很想知道,對沈寂之來說,到底是菩提塔中那個女子重要,還是為他封印魔原石,不惜渡劫失敗的師傅重要?


 沈寂之會如何選?


 江巍拭目以待。


 他唇邊泛起一絲殘忍的笑,就在即將到谷山面前時,噗呲一聲,他嘔出一大口黑血,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頭砰一聲磕到殿門之上。


 男人的唇角還殘留著那抹笑。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猝不及防,江巍帶著些許驚詫之色,低頭看了眼。


 只見他位於腰腹的丹田位置,一柄匕首直直穿透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