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九煞 作品

第74章 第74章

 去第三醫院的這條路許戚走過許多回,他記得沿途的每一條岔路,每一個信號燈,但今天晚上,這條路似乎怎麼也看不到盡頭。


 出發前矇矇亮的天空暗了,兩排路燈準時把醫院門口熙熙攘攘的人影拖得很長。到處都在攢動,在吵嚷,唯一佇立的那一個便顯得惹眼。


 廖今雪就站在那兒,靜靜的,好像和人群隔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壁。


 許戚的步子突然放慢,急躁了一路的心不知怎麼被撫平。廖今雪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側過頭,視線觸到的一瞬間誰也沒有移開。


 “已經拆線了嗎?”許戚走近,看到他手裡拎了一袋子五花八門的藥,應該剛從門診出來。


 廖今雪低頭瞥了眼醫院的塑料袋,說:“結束了,剛才去配了幾管藥膏。”


 “我是不是來晚了?”


 許戚笑了一聲,不想氣氛就此沉寂,見面後,外放的情緒都被迫跟著收斂。


 那些在線上可以肆無忌憚發出的話,此刻想說出口,都要斟酌了再斟酌。


 廖今雪深深地注視他,薄唇開了開:“不晚。”


 這雙眼睛遠比今晚的夜空深邃。許戚心跳亂了那麼一陣,被強壓著復原,低下眼轉開話題:“你一個人怎麼過來的,打車嗎?”


 廖今雪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停在遠處某一點。許戚轉過頭,心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麻木過去,驟然席上一陣強烈的暴風雨。


 “車送去修了,我向朋友借了一輛自行車。”廖今雪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是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黑色自行車。


 車身很新,看出來極少被主人使用。許戚晃了一下眼,聞到一縷來自記憶的水腥味,那輛又破又舊的自行車從跟前搖搖晃晃地駛過,承載著那個夜晚年少的廖今雪,和後座溼漉漉的他。


 靜默中,廖今雪的喉結微微滑動,沉聲:“自行車可以先放在這裡,我明天再來取。”


 話音未落,許戚突然說了一句:“能騎回去嗎?”


 “什麼?”廖今雪以為聽錯了。


 許戚又重複了一遍:“能騎自行車回去嗎?”


 廖今雪掃過不遠處許戚開來的車,又對上許戚鏡片下斂著暗光的雙眼,他垂下眼皮,聽從了本能的聲音,“能,我載你。”


 掛在把手上的塑料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當自行車動起來,許戚先是後仰,繼而整個人猛地往廖今雪身上倒,想起了背後剛拆完線的傷,他立即彈直脊背,僅用兩根手指拽住廖今雪的衣襬。


 晚秋的風少了涼爽,吹過臉頰攜著絲絲悶熱。許戚虛抵在廖今雪背上,等車身穩了,用閒聊般的口吻說起:“我後來又忘記要怎麼騎自行車了,就那個時候試過,後來一直沒再騎。”


 廖今雪說:“這個不難學,改天我可以教你。”


 “但是摔過一次,太疼了,我怕還要摔好幾次才能學會。”許戚的呢喃聲很輕。


 那時的疼他記了很久,也或許這段與自行車掛鉤的過去被他一味地逃避。自那以後,他就再沒有碰過。


 廖今雪攏緊握著車把的手掌,一言不發。


 許戚不自覺給指間那片薄薄的衣角捏出了皺褶,也像心口一圈一圈漾開的漣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你怎麼會想到用這種方式?”


 風捎來廖今雪的嗓音,聽不太清:“什麼?”


 許戚的回答還是不重,逐字逐句:“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那就是你?”


 這一次,廖今雪聽清了。


 天色漸暗,世界也變得安靜,那些車水馬龍的動靜不被容納在他的世界裡。自行車穿過綠燈,廖今雪用平靜的聲音說出了幾個字:


 “怕你再刪一遍。”


 耳邊短暫地失聲,許戚動了一下唇,想推出幾個字,但到嘴邊空白一片。


 廖今雪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嗎?


 為了這層拙劣的偽裝,廖今雪改掉了原本的賬號名,換了新的頭像,新的名稱,但每一句對話裡又毫不遮掩他的身份。到底是希望他認出來?還是不想讓他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