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小紅帽（7） 你會吃掉我嗎？……
夢裡的世界沒有曾經擁有的道具,除了身體各方面的數值會同步更新之外，幾乎沒有外力可以藉助。
沒有星星燈照明，唯一的光源就來自木櫃上的油燈。
燈離床有些距離,微弱的光到狼人那裡時就已經模糊一片，勾出坐在那兒的狼人影子。他坐在黑暗裡，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見冥青並未像白天那樣脫掉自己的斗篷。
明明兩方都已經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房間內也只有鴉透和冥青兩人。
鴉透進，冥青就退。
隔音效果很差的木屋，可以威脅生命的獵槍以及就在隔壁的獵人，種種因素加在一起,狼人的退讓究竟是否真心就變得難以捉摸。
——到底是放寬底線無可奈何的退讓還是被糾纏之下的隱忍，鴉透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盯著面板上的任務發呆，等冥青再次開口時才回神。
“想聽什麼？”冥青一句話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
鴉透將油燈端送到冥青面前，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最後誠實開口：“我沒聽過這本書的內容,你就從第一個給我講吧。”
狼人認得的字並不多，冥青將書上的灰塵擦去，在火光下辨認了好一會兒,才從老舊的封面認出那歪歪扭扭的“幽光森林故事大全”幾個字。
這是獵人家裡自己裝訂，適用於剛認字的寶寶初階段，因此書上畫著大量圖畫，做解釋用的文字被擠到邊邊角角。
“在很久很久之前，幽光森林外住著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冥青照著書念，好在幼兒童話書中的故事短且簡單，冥青不用太費力去辨別這些文字,“有一天，他提著蛋糕和葡萄酒去看望住在森林另一邊的奶奶。男孩第一次來幽光森林，路邊的野花吸引著他走到了小路上。突然，一隻……”
冥青讀到這裡突然停下，金色豎瞳盯著書上的插畫。畫中的男孩穿著漂亮的衣服在叢林間開心地跑來跑去，而不遠處的綠色草叢裡露出了一雙灰色的狼耳朵。緊接著下一幅圖中，躲藏在草叢裡的大灰狼就冒出了頭。
獠牙尖利，大灰狼看著人類男孩口水流了一地。
狼人和狼並不同，他們的故事從細節來說也完全不同，但人類與狼的對立和人類與狼人的對立從本質上並無區別。昨天晚上被敲的地方隱隱作痛，冥青舌尖抵著尖牙，偏頭看向旁邊坐著的鴉透。
“為什麼不念了？”
故事的突然停止讓鴉透抬起頭，接收到冥青望過來的奇怪目光，“你為什麼要這麼看著我？繼續念呀，之後呢？”
狼人金色的瞳孔從鴉透身上轉移到臉上，手指摩挲著書頁上那隻走到男孩面前套他話的大灰狼身上，繼續：“突然，一隻大灰狼從草叢中蹦出來，陪著男孩採花捉蝴蝶，很快他們就成為了好朋友。男孩信任大灰狼，於是將自己的目的地告訴了他。”
他說一句，鴉透就點點腦袋。
還是如同他判斷中懵懂無知的模樣，也和故事中的主角沒什麼不同。明明沒什麼異常，冥青卻隱隱覺得不對。
故事給他的熟悉感讓他極度煩躁，他停頓片刻再開口：“你之前看過這本書嗎？”
鴉透裹著被子，將自己蜷在一塊兒，“沒有。”
“我看過的話還需要你念給我聽嗎？”
少年感到疑惑，語氣也並不是那麼客氣，催促道：“結局是什麼？唸完之後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趕路。”
突兀地讓他讀童話書，第一個故事便和狼有關，這種明顯的異常放在人類的文化裡，叫“敲打”，又或者“試探”。
無論是否是巧合，狼人耐心即將告罄已經是事實。
放在白天，冥青或許還會回問一句“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結局”，但此刻他只是靠坐在床邊，一隻手拿著童話書，另一隻手舉起來朝鴉透勾了勾，“想知道結局嗎？”
“過來一點，你就能看到了。”
狼人在等著他的行動。
如果看過書就知道結局，那冥青這句話落在鴉透耳中便是威脅，膽子小的人類不會自己走進火坑。如果如他所說真的沒看過也沒有關係，那麼近的距離，也足夠冥青掌控他。
在這裡不能吃，但弄暈明天帶走也不是不能做到。
一旦開了閘，帶著惡意的想法便源源不斷湧出。冥青靠在那裡，鎖定獵物之後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鴉透。不知到底是因為內心的煩躁還是因為期待接下來的發展，嘴角少見地勾著笑。
半晌，很輕的哼哼聲從少年那邊飄過來。
他手上還抓著被子，磨磨蹭蹭挪過來，嘴裡嘟囔著不知道說些什麼。等離得近了，才不高興地看了冥青一眼，隨後俯身湊到冥青身邊去看他手上的故事書。
那頁停留的正是男孩被大灰狼吞進肚子裡的畫面。在被吃進去的那一刻，男孩都無法相信那個陪他玩了一下午的大灰狼會成為結束他生命的人，臉上還掛著淚。
這些畫面放進一本幼兒童話書裡並不合適，冥青在鴉透主動靠過來時就開始期待他看見這幅圖的模樣。
“大灰狼提前告別了男孩，埋伏在了男孩的奶奶家。在男孩到達的時候立刻撲上去，將他吃進了肚子裡。”
少年湊過來，距離太近，身上除了冥青曾經聞到的甜味之外，今夜還混進了葡萄酒的酒香。溢出的香味帶起了莫名的麻意，四肢起了一層電流直達心臟，身體莫名的興奮使冥青心跳加速，大腦格外清醒。
他原本勾著的手落在了少年的後脖頸，並沒有其他動作，聲音低啞著問他：“狼吃掉了人。”
“呀呀，這個結局你覺得怎麼樣？”
……
這不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狼人在黑夜裡露出爪牙，落在鴉透後脖頸上的手輕柔地捏著少年那塊細膩的皮膚。力度不重，輕得像是安撫。
他盯著鴉透看了很久，從鴉透垂著腦袋思考到偏過頭盯著他看，對方臉上的表情變化他都沒有錯過。
從喝酒開始，冥青就對鴉透的這塊皮膚很感興趣。原本白瓷般的皮膚，因為少年自己喝酒上臉蒙上了一層淡粉。原本已經消了下去，現在又因為輕輕的揉捏，再次恢復成了記憶中的淡粉色。
被捏著後脖頸的少年很溫順，並沒有察覺到危險的到來，反而無意識往後靠了靠，使脖頸更貼近冥青的手指。
——這和主動將弱點送到對方手中沒有區別。
冥青的動作停下，沒有等來意料之中的發展。惡意有稍許的凝滯，他看著被捏住的少年順著他的力度側過頭，反問：“那你覺得呢？”
“大灰狼在這個故事中占主導地位，他的想法關係著故事結局。”
大灰狼想吃，男孩就會死；大灰狼放過男孩，故事就會圓滿結束。
“你呢？你會吃掉我嗎？”
漂亮的人類少年被捏住最脆弱的脖頸，和笨蛋動物一樣，在大灰狼張開嘴巴時沒有逃走，還在驚訝對方尖利的牙齒。問出這些找死的話，不知道應該稱他天真還是愚蠢，或許得等到徹底咬下去時，對方才能意識到危險。
牙根泛起癢，不知名的煩躁混著詭異的興奮在骨頭裡遊走，內裡的血管幾乎要爆開，外表卻極其平靜。
在鴉透睫毛輕顫的瞬間，冥青翻身而上，將鴉透壓在床上。手貼在對方的鎖骨處，將慌張的人類固定在那裡，俯下身露出尖利的獠牙。
“你是真傻還是在裝？”
趁著夜晚，狼人才扯下邊角的偽裝。他目光掃過近在咫尺的脖頸，以及對方略顯慌張的臉，聲音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狼人吃過很多人，沒有自保能力的人類最後都會成為狼人的食物。如果我想，我現在就可以咬穿你的脖子。”
兩個處於對立端的種族，只有壓制方與被壓制方。
鴉透的手被冥青固定在一塊兒壓在胸口，語氣聽上去有些顫抖，輕聲問：“那你會吃掉我嗎？”
一個在冥青眼中不太聰明的問題被鴉透問了兩遍。
從顫抖的語氣中聽出此時他很緊張，和白天理直氣壯讓他幹這幹那的樣子完全不同。
“我說不會吃掉你，你就會相信嗎？”冥青垂眸，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結果在對方認真點頭中收了剩下那句“你是不是太笨了”。無言片刻，他固定住鴉透手的那隻手鬆開，轉而撩起對方的一縷頭髮，“你會相信一隻狼人？”
狼本身就狡猾，狼人更甚。冥青都對鴉透反覆猜疑，鴉透卻表現得極其信任冥青的話。
鴉透的手將剛剛鬆開的被子重新裹上，“嗯”了一聲，小聲道：“又不是所有狼人都會吃人。”
“？”在冥青的部落裡，除了他幾乎沒有哪知狼不吃人。
冥青嗤笑一聲，“你還見過其他的狼人？”
一個住在城市、什麼也不準備就敢獨自進入幽光森林的人類少年，應該不會有機會接觸狼人才是。哪成想鴉透想都沒想，點頭就道：“見過。”
“銀白色，很大，速度很快，他還揹著我跑過。”鴉透指了指冥青露出來的耳朵，“和你的顏色一樣。”
“……”
本來就是鴉透根據之前月光城堡時見過的銀色巨狼模樣編的話，結果冥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變得很差，冷笑著開口：“你確定是銀白色？”
鴉透覺得有哪兒不太對，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騙子。”冥青捏住鴉透的臉。
銀白色極其少見，再加上鴉透著重提醒的體型，除了那個暗算他奪走狼王位置的銀狼，再沒有其他。
狼王之爭之後雙方都受了傷，如果不是被陷阱暗算，冥青不可能傷成這樣。而能傷到冥青的狼人，會揹著一個人類到處跑？
根本不可能的。
冥青語氣危險：“下次記得換個顏色。”
編也編得像一點。
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