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祁 作品

128.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 第一是你的,我也……

    運動會這件事情, 說多盛大也不至於,可在學業繁重的高中時代,無疑是學生們最期待的事情。

    盛清興致勃勃, 格外激動,恨不得時間能飛逝,直接越到運動會的那一天, 好讓他大展拳腳。

    顧棲池的情緒倒是沒那麼外放,他身體狀況並不怎麼好, 雖然這些年養好了不少, 不至於走一步喘三下, 但也沒辦法做什麼劇烈運動。

    運動會對他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寫作業而已。

    只是在薄彧比賽的時候,他才會從茫茫題海里抬起頭來, 注視著跑道上奔跑的薄彧,等到比賽快要結束時, 再去給他送水。

    往年一直如此,只有初三的時候,薄彧和他因為學習都沒參加校運會,但今年估計和往常以往,薄彧會參加,顧棲池會在臺下等他。

    顧棲池偏過頭, 剛要詢問薄彧打算報什麼項目, 對方已經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了。

    一直等著回答的盛清:“……”

    顧棲池:“……”

    明明昨晚是一起睡的, 他還睡得更晚,薄彧這是幹什麼了能困成這樣。

    早課鈴聲響了,第一節課馬上要開始,薄彧依舊沒恢復什麼精神。

    他腰腹間溼了塊兒, 為了避免襯衫溼噠噠地黏在自己身上,只好弓著背,等風把襯衫自然吹乾。

    教室裡又恢復先前熱鬧非凡的模樣,體委的座位前排起了一條長龍,都是去報名運動會項目的。

    顧棲池和薄彧坐的位置距離體委有段距離,卻依舊能聽到大家的交談聲:“我報四百米,再加個跳遠。”

    “接力呢,接力是不是還沒人報,加我一個。”

    “女生怎麼沒人報八百米啊,快點兒,誰想報名?”

    薄彧趴在書桌上,指尖的筆轉了三圈又停下,定在試卷上,暈出一灘黑色的墨漬。

    教室裡的吵鬧有些惹人心煩,薄彧有些想不通,最近顧棲池對自己忽遠忽近的態度。他想問清楚,但又比誰都清楚顧棲池的性格。

    他不會說的。

    他就像是五歲那年孤兒院裡的那隻流浪貓,膽子很小,看什麼都怯怯的。你試探著靠近,釋放善意,他還可能會施捨給你一個眼神,可一旦你試圖抓住他,或者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他跑得比誰都快,連個影子都逮不著。

    薄彧心煩意亂之際,身旁的顧棲池探出個腦袋來,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因為逆著光的緣故,他整個人的輪廓都被光暈模糊成一圈,瞳仁是澄澈的琥珀色,眼尾弧度上挑,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一隻貓。

    薄彧擰頭看他,對上他的眼睛,舌尖頂了下上顎,沒忍住,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頜。

    “看我幹什麼?”

    顧棲池張口,看了眼正在排隊的人,又看了演薄彧,很是疑惑地問道:“你不去報名嗎?”

    薄彧其實對舉辦的這場運動會並不怎麼感興趣。

    換做附中以往的秋季運動會還好,天氣涼快,也不會怎麼出汗。但東城一中的校運會是在夏天舉辦的,雖然不是最熱的那幾天,卻也足夠叫人汗流浹背。

    有這時間,不如在教室裡多睡一會兒,或者多刷兩套競賽題。

    顧棲池看他沒說話,也不好揣測他的意思,試探問了句:“你不想參加運動會嗎?”

    薄彧的背往後靠,溼濡的襯衫貼到腰腹上,黏膩感讓他皺起了眉,但看顧棲池的反應,他大概也猜到一些顧棲池的想法。

    薄彧反問他:“你想讓我參加?”

    以前的運動會都是班主任強勢幫班裡的男生報名的,美其名曰,爭奪班級榮譽,弘揚體育精神。薄彧被安排過各種項目,也沒拒絕過,甚至於每個項目都嘗試過。

    反正下場之後顧棲池會照顧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薄彧想到以前,顧棲池瘦弱的小身板扛著自己艱難行走的畫面,喉結滾了下。

    他垂下眼睫,靜靜等著顧棲池的回答。

    顧棲池倒是誠實,也沒想太多,直截了當地點頭回復他:“有點想,那你參加嗎?”

    薄彧捏了下他臉頰兩側的軟肉,觸感很好,像團棉花似的,怎麼捏都捏不夠。

    “參加,剛剛太困了,等人少了,我就去報名。”

    顧棲池被他捏著,不太舒服,“哦”了聲之後就想躲開,但又被薄彧鉗著不放。

    盛清報完名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嘴張得能吞得下一顆雞蛋。

    倒也沒別的什麼,只是薄彧和顧棲池這兩人的動作,著實是有些太曖昧了。

    盛清一個鋼鐵直男,平常最多和兄弟勾肩搭背,撐死在對方屁股上踹兩腳,哪兒見過顧棲池和薄彧這種摸臉蛋的行為。

    他卡了半天,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活躍一下氣氛,卻又像個老廢的機器人,半天沒法動彈。

    顧棲池成功掙脫出薄彧的手後,很是不滿地瞪了薄彧一眼,薄彧也坐直了身子,挑起眼尾看向盛清。

    “有什麼事兒嗎?”薄彧開口問他。

    盛清“呃”了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說沒事兒,又憋了半天憋不出個屁來,最後看了眼還在排隊的體委隊伍,福至心靈地給自己解圍:“彧哥,那你還報名嗎?報的話,我去給你報?”

    薄彧瞥了眼還沒消停的隊伍,又看了眼正在等待他回答的盛清,思忖片刻,還是點了頭:“麻煩你了。”

    盛清洩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薄彧聊天,都有種憋著口氣的感覺。

    他忙不迭地跑去了體委那邊,給自己尋求一片淨土。

    …………

    …………

    夏天的溫度一天天高起來,伴隨著兩天緊張的期中考試,東城一中的學生終於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夏季校運會。

    這場春季運動會連開三天,全程都不需要學生留在教室上課或者上自習,甚至因為大多數學生都會在運動會的時候不看比賽而是做題,校長這次特地勒令各班班主任不許佈置作業,學生會在查崗的時候也要特地關注不聽指令頑固學習的。

    這項規定一出,別的班怎麼樣顧棲池不知道,反正他們班是有點瘋。

    所有人在考完試的前一晚揹著空空如也的書包離開,第二天揹著塞滿的書包過來,直接丟到了分佈好的看臺上,而後在操場集合。

    所有人穿著統一的白襯衫黑褲子,站姿筆直,頭頂的無人機嗡嗡作響,巡視著這片領地,記錄每一時所有人的動作與表情。

    主席臺上,校長習慣性地清了清嗓子,撫上他並不存在的秀髮,挺直了腰板,激情澎湃地開啟了每個學校話術都一樣的運動會開幕式演講。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顧棲池個子高,和薄彧站在隊伍的末尾。

    班主任到前邊去盯紀律了,也不太在意後邊。

    陽光有些刺眼,正巧落到顧棲池的頭頂,他微微眯起了眼,抬手擋了下,視野中除了前邊烏泱泱的人頭,就是最前方反光的滷蛋。

    ——是校長耀眼的頭。

    對方依舊在臺上展示自己優越的文采,滔滔不絕,筆直的光束射下來,顧棲池甚至能看到對方激動時噴射出來的口水。

    嘖,他放下手,乾脆闔上眼,眼不見心不煩。

    薄彧站在他身後,看著顧棲池清瘦的背部線條,有些出神。

    怎麼還是這麼瘦,餵了這麼多年的補品,一點兒用都沒有。

    “在今天,我們終於迎來了第五十八屆東城校運會,我宣佈——校運會正式開始!”

    校長話音剛落,站在最前排的彩旗隊伍跑起來,迎著風,彩旗飄揚鼓動,一面接著一面,形成一道流動的河。

    顧棲池也被班主任叫過去,手裡塞了面戰旗。

    班主任昂了下下巴,看了眼周圍其他班的班主任,頗為嘚瑟地開口:“顧棲池,一會兒展示的時候,記得把我們班的戰旗搖起來……”

    周圍其他幾個班都是女生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舉著旗,只有顧棲池一個人混在裡邊,顯得格格不入。

    但這張臉卻絲毫不比其他女生差,甚至還有種超出一截的美感。

    班主任整理了自己的領帶,重新走到隊伍後排,補齊方陣。

    A班齊步踏上跑道,方陣秩序井然,當位於右前方的攝像機對準顧棲池,他的臉投映在操場兩側巨大的屏幕上時,哪怕在最後一排,班主任都能聽到身後無數女生的尖叫聲。

    他身旁就是薄彧,兩個人一起仰頭看向大屏幕。

    顧棲池穿的衣服和其他人還是略有不同,襯衫上繡了銀白色的暗紋,此刻在光下折射出紋路,格外矜貴。

    他臉上的笑容很淺,眼尾是上挑的弧度,隔著手裡的那面戰旗,不經意看向攝像頭時,顧棲池的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就連眼睛都瞪成了圓形。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整理好了自己的1表情,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眼。

    又引來了後排沒進班的學生的一陣竊竊私語。

    顧棲池的班主任從來沒有一刻把脖子挺得這麼直過,他今天就像是一直昂揚的公雞,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

    老師們嘴上不說,可人到中年,攀比心一茬接著一茬旺盛。

    平日裡要比誰帶的成績高,誰備的課好,誰評的職稱高。運動會的時候,又會換一種比法。

    分數第一不用攀比,肯定是體育班的那群小崽子會拿下,但其他的可就有的比了。

    先進班集體的稱號,演講臺前面朗讀的稿子數量,還有列方陣時舉旗子的班花。

    往年顧棲池的班主任帶的也都是A班,但這群兔崽子根本無心玩樂,人家的學生在看臺上打撲克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他們班學生藏在教室裡寫卷子,偶爾幾個願意過來看比賽的,一邊看,一邊還不忘背誦英語課文。

    以至於他們班每年在德育上都被扣了分,壓根無緣先進班集體。

    今年得益於校長的號令,再加上顧棲池這張豔壓群芳的臉,他就不相信,今年的先進班集體他拿不到。

    三個年級徹底走完方陣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了,顧棲池舉著旗饒了大半圈操場,手臂發酸,坐在看臺上的時候都有些生無可戀。

    他摩挲自己的書包,想要從裡邊掏出瓶水來喝,沒等扒拉幾下,眼前陡然出現一瓶被打開的礦泉水。

    薄彧也沒讓他伸手接,而是把水遞到了顧棲池的嘴邊,直接喂他喝。

    剛想找顧棲池薄彧分享零食的盛清:“……”

    媽的男生還能這樣嗎,他的直男認知要崩塌了!!!

    恰巧路過的兩人的Cp粉頭子虞笙:“?”

    媽的怎麼這麼寵啊,老孃要嗑瘋了!!!

    但兩個人也沒能坐在一起多久,因為薄彧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他要下去檢票。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提一句盛清同學清奇的腦回路。

    那天薄彧讓他幫忙報名,在被問到項目的時候,薄彧隨口說了句沒有挑的,他都行,盛清直接腦子一抽給他報了四個項目。

    顧棲池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真的很擔心薄彧把盛清的桌子給掀了,畢竟沒有誰能在兩天之內跑完一個4*800接力賽、4*200接力賽、1500米和3000米。

    盛清這是直接把薄彧當成特種兵了,還是最高極限的那一種。

    畢竟這次運動會每個人的上限就是四個項目。

    好在那天薄彧心情不錯,看見那張填滿了自己名字的報名表之後,熱情地幫助盛清改了項目,和他自己報了同項目。

    三千米被學校放到了最後一天壓軸,一千五百米倒是快,薄彧下去檢票的時候,盛清跟在他身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關係倒沒顧棲池想象之中的那麼不和諧。

    語文課代表受命來給所有人發稿紙,一邊發,一邊還要傳達班主任的指令:“班任說,每人每天必須寫兩個稿子,給我們班的運動員加油助威。”

    顧棲池覺得格外好笑,瞥了眼在草坪上坐著的班主任和教導主任,又朝著語文課代表多要了兩張稿紙:“給我吧,反正我閒著沒事兒,可以多寫一點兒。”

    語文課代表抿唇對他道了聲謝。

    1500米進行的格外順利,薄彧個高腿長,平常又在家裡經常鍛鍊,幾乎從起步開始,薄彧就一直穩穩佔據著前三的位置。

    他穿著一中那套很挫的校服,好在寬肩窄腰,硬生生穿出了一種清爽的少年感,在一群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的體育生裡,顯得格格不入。

    薄彧的速度很快,還很穩,他身後綴了個不急不緩的盛清,顧棲池眯眼去看,盛清速度也格外穩,臉不紅心不跳,和薄彧恰好保持了一米的距離。

    等到就剩下一圈的時候,顧棲池把自己寫好的加油稿送到了廣播臺前,拿了瓶水下了看臺去接薄彧。

    終點前站了一圈人,除了裁判和統計成績的學生會成員,都是手上拿著水的女生。

    最後兩百米都是衝刺階段,跑道上的幾個人都開始加速,薄彧也不例外。

    帶頭的體育生咬緊牙關,腮幫子咬得死緊,開始往前衝,顧棲池站在終點,還能聽到對方的嘶吼:“衝啊哥們兒!他媽的那個尖子班的學生要趕上你了!哥!哥!你是體育生啊!”

    他們班也不遑多讓,虞笙站在最前線,挽著三四個好姐妹,幾個人湊一起一齊尖叫:

    “薄彧!薄彧衝啊!”

    “盛清!再快點兒!那第三有獎牌的!”

    “衝他媽的啊!啊啊啊啊啊薄彧第二了!盛清第三了!”

    整個操場一片喧鬧,像是被他們的情緒所感染,顧棲池的心跳也不禁加速起來。

    薄彧離自己越來越近,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體育班的第一小腿繃緊,緊咬著牙關往前衝,卻還是逐漸被薄彧趕上。

    兩個人只差了一個肩膀的距離,雙腿奔跑的速度太快,只能看得到交疊在一起的影子,戰況越來越膠著,全場的學生都屏住呼吸,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虞笙又一次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薄彧衝啊!拿第一!”

    顧棲池捏緊了手裡的水,沒忍住,跟著虞笙一起喊了聲:“薄彧!加油!”

    他話音剛落,對面的薄彧彷彿被按下什麼開關一樣,腳步飛速,成功超越了第一的體育生一個肩位,然後是一臂距離,差距又逐漸拉大。

    “薄彧!”顧棲池又喊他,手上晃著給他的水,笑容晃眼。

    薄彧衝過了重點線,以絕對的壓制的實力,領先第二好大一截。

    但因為速度太快,慣性也大,他往前又跑了幾米才停下來,弓著背,喘著粗氣,大顆大顆的汗從頭上滲出來,滑過鼻尖,砸在地上。

    顧棲池跑過去扶他,薄彧也沒客氣,直接把整個人的重量壓到他的身上,汗味也蹭了他一身。

    顧棲池把他壓得踉蹌了一下,又穩穩當當站好,把他扶起來,擰開水餵給他喝。

    “顧棲池,我拿了第一。”

    薄彧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又嫌不夠過癮,直截了當喝了一整瓶,把瓶子捏扁丟到了垃圾桶裡,才轉過頭來看著顧棲池。

    他的額髮都被汗打溼了,鼻尖上也滲了層水珠,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倒映出顧棲池的影子,難得流露出些孩子氣。

    顧棲池也笑,眉眼彎起來,很認真地誇他:“我看見了,薄彧,你好厲害,比體育生都厲害。”

    薄彧看著他,直起了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還有更厲害的。”

    癱坐在草坪上的盛清大口喘著氣,滿身是汗,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顧棲池和薄彧,嘴角忍不住抽搐。

    艹,他怎麼沒有薄彧這麼好的待遇啊。

    他開口招呼了下虞笙:“虞笙,你那兒還有水嗎?”

    虞笙正在激動地磕著cp。頭也不回地丟給他一瓶,滿不在乎道:“有,你自己擰著喝。”

    險些被砸到的盛清:“……”

    東城一中的運動會是積分制,第一名積10分,第二名積8分,第三名積5分,第四名積三分。

    男子1500米這哥項目,顧棲池他們班首次拿到這麼好的成績。

    薄彧拿了第一,盛清在最後也拼到了第三的位置,他們班積了15分,再加上之前林林總總的比賽,從之前的倒數第一一躍到了第六。

    班主任的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了,這次倒數第一不在他手裡,先進班集體的榮譽又會被他納入囊中,怎麼想都覺得生活格外美好。

    獎牌是在比賽之後的兩個小時後統一頒發的,薄彧和盛清隨著大部隊一起網頒獎臺前走,卻出乎意料地在那裡看到了戴著綬帶的顧棲池。

    顧棲池也有些尷尬,手上拿著幾塊獎牌,不知所措。

    班主任剛才突然來找他,手上還拿了個鮮紅的綬帶,拽著他就往主席臺前走。

    一邊走,一邊和顧棲池解釋:“今年東城一中要新建天文館,還要拓寬新校區,校領導決定拍一支恢弘大氣的宣傳片,所以對今年的運動會格外重視。”

    “今天早上你的表現格外出彩,所以校領導臨時決定,要把頒發榮譽的人換成你,攝像機會把你錄進去,到時候出現在學校的宣傳短片裡……”

    他一路上滔滔不絕,顧棲池原本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沒發提出來,只好欲言又止,尷尬地沉默著。

    “你看你,既是年紀第一,又長得這麼端正,可真給我們班爭氣啊……”

    薄彧過來的時候,顧棲池還沒被班主任鬆開,還是周圍其他學生會的同學提醒,班主任這才放開他。

    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詢問身邊的女老師:“要不要給顧棲池塗點口紅,更上鏡一點?”

    女老師白了他一眼,不是很客氣道:“張老師,別瞎操心了,我們都知道顧棲池是你們班的學生,你別再這兒炫耀了。”

    張老師被戳穿了心思,打了個哈哈,笑著轉身離開了。

    留下顧棲池和薄彧面面相覷。

    薄彧伸手撥弄了下顧棲池耳邊的碎髮,好笑地問他:“你怎麼過來了?”

    顧棲池嘆了口氣,為難答道:“來做吉祥物。”

    盛清心裡門兒清,打趣道:“顧棲池現在可是老張捧在手心裡的寶,要去和其他老師攀比的,可不就是個吉祥物。”

    好在還有其他學生會的成員和他一起頒獎,顧棲池只負責第一名就可以。

    攝影機開始錄製的時候,校長頂著自己的滷蛋樂呵呵地走了過來,在鏡頭面前讚揚了好一番學生們的朝氣,這才退開,讓學生會的同學們給前三名頒發獎牌。

    頒獎音樂響起的一瞬間,顧棲池率先站出去,取了塊男子1500米的金牌,踮腳給薄彧戴上。

    薄彧彎下腰,順從地伸出脖子,方便顧棲池動作,眼睛卻盯著他一眨不眨。

    薄彧原本就長得高,再加上頒獎臺的高度,換做平常,顧棲池還真有些夠不到他,今天倒是格外順利。

    戴好獎牌的一瞬間,顧棲池剛要退開,就看見薄彧眼底蘊含著笑意,牢牢盯著他不放。

    “別動。”

    他湊在顧棲池的耳邊輕聲道。

    顧棲池有點發懵,疑惑地直起身,看著薄彧,就看見對方站直了身子,又把獎牌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來,彎腰戴在了顧棲池的脖子上。

    就著這個高度,薄彧的動作無比順暢,行雲流水一般,不過片刻,他就重新直起身,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顧棲池穿著乾淨的白襯衫,身上戴著紅色的綬帶,脖子上掛了個閃耀的金牌。

    攝影機還在錄製,盛清心滿意足地摸著自己的獎牌,表情管理十分到位。

    卻在看到這一幕時成功破防,不是啊,哥們兒,這他媽在錄宣傳片啊,你搞什麼啊。

    這一場頒獎儀式結束,薄彧跳下了頒獎臺,又抬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子和獎牌,語氣格外自如:“第一名和獎牌,都是你的。”

    顧棲池原本指責的話咽回肚子裡,喉結滾了滾,半晌,才笑了下。

    但隱藏在胸腔之下的巨大震動,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到。

    一下又一下,喧囂著吵鬧,好像在不依不饒地告訴他——

    顧棲池,看吧,你就是喜歡他,你就是喜歡薄彧。

    …………

    …………

    運動會一共開了三天,顧棲池也充當了三天的吉祥物,因為4*800和4*200都是團體賽,哪怕薄彧跑的再快,也難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4*800米他們班拿到第四的成績,4*200就更不用說了,靠著薄彧和盛清逆風翻盤,硬生生從倒數第一飆到了正數第一,狠狠壓了體育班一頭。

    不僅盛清,這兩天班上的其他人也都爭著搶著湊過來叫薄彧爸爸。

    叫爸爸沒什麼丟臉的,丟臉的是沒那個實力還要裝逼。

    薄彧恰好是最叼的那一個,因為他又有實力又有逼格,這一聲爸爸,包括盛清在內的其他人叫得心甘情願。

    顧棲池這兩天也格外開心,把競賽卷子和試題丟到了一邊,每天在頭上披著校服外套,坐在看臺上和盛清、虞笙他們幾個打撲克。

    都是高中生,也沒法喝酒或者是賭錢,大家乾脆拿了套數獨出來,誰輸了誰做,做不出來隨即抓一個老師表白。

    在座的都是人精,算牌這種小手段更是見怪不怪,事情發展到最後,莫名其妙變成了比誰最會作弊。

    盛清屢戰屢勝,反倒是薄彧和顧棲池落了下風。

    兩個人被迫找了大腹便便的化學老師和頭頂稀疏的地中海物理老師進行了一番感人肺腑的深情誇讚,博得了兩位老師尷尬的笑容和兩杯蜜雪冰城的檸檬水之後,兩個人頭也不回地逃離了辦公室。

    盛清一開始還樂呵呵地抓著牌,等到了後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淺,甚至難以維持的住。

    因為顧棲池學會了出老千,並且青出於藍勝於藍,成功地把盛清送到了各科老師辦公室,甚至還解鎖了教導主任這一**oss。

    圍坐在一起的一群人要笑瘋了,難得能拋開作業,拋開成績,拋開一切的煩惱,大家玩得格外瘋。

    顧棲池原本以為這場運動會就要在這種歡欣的氛圍之下結束,卻沒想到在最後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徹底攪亂了所有。

    薄彧受傷了。

    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大概是人太要強了喜歡出頭,顧棲池在的班這次難得不像以往的尖子班,只醉心於學習,對體育這一類東西不聞不問。

    大家的積極性格外高漲,報名表上的名字滿到溢出來,除了顧棲池這種身體情況特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報了一項或者兩項。

    再加上體育中考時候的魔鬼訓練,大家身體也都不差,大大小小的獎項包攬了個遍,這次連運動會都沒放下。

    他們班的分數飆到了97分,和第一名的體育班只差5分。

    班主任這兩天激動得像只猴子,恨不得一雪前恥,耀武揚威,讓其他老師,尤其是體育組的那群老師看看,自己班的學生可不是吃素的,真要比起來,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也多虧了大家的積極活躍,分數水漲船高,連帶著班主任的愛也隨之高漲。

    大家這兩天分到了不少零食,就連奶茶也連喝了三天,都是張鐵公雞從自己身上一根一根拔下來的毛。

    這次校運會的最後一場比賽不是別的,就是薄彧參加的男子3000米。

    張鐵公雞一躍上了看臺,對薄彧千叮嚀萬囑咐,讓薄彧爭爭氣,一定給他捧個第一名的獎盃回來。

    如果這次總分拿到了第一,他就贈與全班同學每人三張免抄二十遍的機會。

    所有人聽到這個誘人的條件,激動地快要嚎起來了,就差把薄彧抱起來丟在天空上給他加油助威。

    等到薄彧站在起跑線上,裁判吹響哨聲時,整個班的呼吸都凝滯起來,就連顧棲池都不例外。

    他脖子上還戴著薄彧那天給他戴上的獎牌。

    原本早就被他摘下來了,但薄彧把4*200米的獎牌也戴在了他脖子上,昨天晚上睡覺之前還開玩笑說,叫他把兩個都戴上,他今天會給他湊齊三個。

    明明是玩笑的一句話,顧棲池還教訓他讓他別太自大,體育班新招的那幾個特長生可不是吃素的,可想起薄彧那雙盯著他的眼睛,顧棲池今天早上又鬼使神差地把獎牌塞到了自己的書包裡。

    他想,哪怕薄彧沒贏到金牌也無所謂,他已經有一個第一了。

    是薄彧給他的。

    人不能貪心。

    跑道上的薄彧早就開始跑了,他今天沒穿一中那套校服,而是換了套輕薄的t恤和短褲,以防溫度太高,衣服太長悶得慌。

    和那天跑1500米一樣,薄彧,盛清,還有體育班的那三個特長生從一開始就佔據了前幾名的位置。

    幾個人第三圈的時候,就已經把其他人甩開了一圈的距離。等到時間越往後,距離拉開的越大,等到了甩開其他人兩圈距離時,戰局已經定的差不多了。

    體育班的一個黑皮佔著第一,薄彧第二,中間夾了其他兩個體育生,盛清作為第五跟在後邊。

    往後的人不怎麼用看,掉隊的掉隊,棄權的棄權,要麼就是被拉開一大截子距離,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顧棲池從薄彧開跑時就下了看臺,他的手在書包裡待了半晌,想了想,還是忍著心裡別樣的情緒,戴上了那兩枚獎牌。

    他要去終點接他。

    戰況最難纏的時候是最後一圈的時候,所有人的體力都要宣告耗盡,大家胸腔內的空氣被擠壓殆盡,小腿發酸,強撐著要衝過終點的那條線。

    薄彧身上出了層汗,眼角眉梢都溼漉漉的,喉結和鎖骨線條更是淌出一片水漬。

    距離終點沒剩下多少距離,他呼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汗,加快腳步,打算在最後提速。

    他仰起頭,眯了下眼睛,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老老實實戴著金牌在終點等他的顧棲池。

    好乖。

    薄彧想。

    他無聲笑了下,把胸腔裡的鬱氣吐出去,步伐越來越快。

    他說會拿到第一就一定會拿到第一,給顧棲池的東西,所有的都得是最好的。

    前面的黑皮明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心中一緊,跟著他加速。

    上次1500米,他也是第一,卻在最後的關頭被薄彧給超出一截,落到了第二的位置上,黑皮怎麼也咽不下去這口氣,這一次,他要是再被薄彧超過去,那還叫什麼體育特長生,乾脆把自己的國家二級運動員送給薄彧算了。

    兩人的身影又迅速膠著在一起,身後的兩個人也同時加速,盛清也發了狠追上來。

    看臺上的人嗓子都快喊啞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激烈的場面。

    這場的前三名能直接決定這次校運會的各班的名次,張鐵公雞指望著靠著一次一雪前恥,又發了狠放下話,要是贏了第一請全班同學去吃燒烤。

    不僅如此,還著急忙慌地到終點去迎接薄彧。

    距離終點還有兩百米的時候,眼看著薄彧又要超過體育班的黑皮,1500米時候的慘案即將再度發生,黑皮絕望地閉了下眼,下一秒,意外橫生。

    第三位的學生伸手拽了下薄彧的袖子,力氣格外大,硬生生把他拽的往後趔趄了一下。

    薄彧猛地被人扯了下,重心被拖到後邊,直接摔倒在了跑道上。

    “咔”的一聲響,薄彧的手心陷入粗糲的跑道里,劃出幾道血痕。

    他低聲罵了句“草”。

    但事實證明,有些時候耍小聰明也沒用,因為人算不如天算。

    薄彧摔倒的一瞬間,前邊的黑皮也被薄彧絆倒,還恰好當了薄彧的墊腳石,結結實實地護住了薄彧的其他地方,自己摔得格外狼狽。

    於是隔著一百五十米,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原本的前四你撞我我撞你,摔成一團稀泥,留下一個懵逼的盛清拼著命闖過了重點線,拿了第一。

    全場的歡呼聲接踵而來,顧棲池跑著去接薄彧。

    他渾身汗涔涔的,換作以往,顧棲池肯定會嫌棄薄彧,這一次卻沒有。

    他在場外看得清清楚楚,薄彧分明就要贏了,是有人違規,把他推到在地的。

    顧棲池這人,說他冷淡也好,說他不近人情也好,除了在薄彧面前有點脾性,在外人面前就像個雪人一樣,冷冰冰的,就連情緒都不見外露。

    糾纏在地上的四個人狼狽地分開,黑皮更是氣得要命,滿肚子怒火,恨不得把後邊這兩人罵的狗血淋頭。

    這他媽的哪兒來的智障啊,作死作成這樣,臉都給他倆丟完了。

    黑皮挎著張批臉,剛想道歉,就見把薄彧扶起來那個小漂亮眼眶通紅,十分生氣地踹了絆倒薄彧那傻逼一腳。

    角度格外刁鑽,一看就踢得特別狠。

    黑皮識相地閉上了嘴。

    然後顧棲池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又踹了幾腳。

    薄彧原本掛在顧棲池身上,疼得皺眉,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有些狼狽,心情也不順暢。

    但看到顧棲池的小動作,舌尖頂了下上顎,沒忍住笑出了聲。

    等顧棲池把他送到校醫院的時候,薄彧還在笑,笑得吊兒郎當,很是欠揍的模樣。

    原本這一路上還有很多人陪著一起過來,太每人關心一句,薄彧壓根應付不來,或者說,他根本懶得應付,乾脆一股腦把人都趕走了,只留了顧棲池一個人磕磕絆絆地扛著他走。

    等到了校醫室的時候,顧棲池才發覺薄彧腳崴的有多嚴重。

    腳踝骨那塊兒的皮膚整個都腫起來,皮肉泛著紅,看著很是可怖。

    因為穿了短褲的緣故,他膝蓋和小腿上也有不少1的擦傷,零星的血絲滲出來,還混雜著髒撲撲的石頭和碎屑。

    顧棲池的眼眶兀的紅了,很是心疼地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怕弄疼薄彧。

    值班的校醫幫薄彧清洗了下傷口,又用冰袋給他消腫,等到差不多了,給他開了幾盒消炎藥和藥油之後就讓薄彧躺在床上休息。

    期間薄彧一聲沒坑,只有在醫生用藥油揉開淤血的時候喉間溢出幾道悶哼。

    顧棲池眼睛跟前的那點子紅本來還沒消,看他這樣,又紅得更厲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把薄彧都給嚇了一跳。

    顧棲池被拉到病床上坐著的時候,薄彧哭笑不得地哄著他:“我的祖宗,你可千萬別哭。”

    顧棲池看著他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一口氣提不上來,憤憤道:“我沒哭,我就是生氣。”

    薄彧伸手敲了下他脖子上那兩塊兒金牌:“生氣什麼,因為我沒把第一贏回來嗎?”

    顧棲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但也明白,薄彧這麼說話只不過是為了讓他開心一點罷了。

    薄彧敲著獎牌的手停下來,掌心還貼著藥用紗布,動作幅度太大了傷口也會泛疼,但他見了顧棲池就手癢。

    顧棲池還在鬱悶的時候,薄彧捏上他的臉,輕輕地扯了兩下。

    “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臉這麼軟……怎麼捏都捏不夠啊……”

    他無意識嘟囔,被顧棲池納入耳中,覺得他很是孩子氣。

    顧棲池也伸手去捏他的臉,力度不大,但扯的薄彧臉都變形了。

    他笑話他:“你才是小孩子,臉比我的還軟。”

    因為顧棲池有意避嫌的緣故,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親暱的舉動了。

    猛地湊近,呼吸交錯時,顧棲池對上薄彧的眼,才發現自己和薄彧離得太近了。

    近到他能感受到薄彧呼出的氣打在自己的臉上。

    這些天裡夜夜難寐的旖旎幻象再度浮現,薄彧在那些夢裡,都會扣著他的後頸強硬地吻上來。

    顧棲池一下子有些慌神,眼睫顫了下,迅速低斂,臉色蒼白地爬起身來,和薄彧拉開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怎麼了?”

    薄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顧棲池被自己腦子裡不適宜出現的黃色廢料弄得尷尬不已,只好硬著頭皮解釋:“沒什麼,我想去趟洗手間,身上有股汗味。”

    他從小就這樣,不擅長撒謊,每次撒謊的時候,睫毛都會抖得很厲害,耳垂也紅得滴血,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識破。

    顧棲池最近著實是不對勁,薄彧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他,隨即點了點頭。

    “去吧。”他頓了下,又補了句:“我在這兒睡一會兒。”

    他躺在病床上閉上了眼睛,顧棲池躲進衛生間的一瞬間,薄彧又猛地睜開眼。

    隔著那層磨砂的玻璃,他仔細回味起顧棲池最近情緒波動的時刻,眉頭縮緊。

    是……

    因為他嗎?

    因為顧棲池不喜歡自己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