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逐夢年代

    遊略把俞晚一路送到了汽車站。
 

    他們現在住市區,但離老家雩縣也不過也就兩小時的車程,這個點正好還剩最後一班汽車。
 

    而作為只差本證書就可以畢業的準社會人,俞晚前途未定,時間上非常自由,有了決斷立刻便打算回家通知長輩。
 

    她這樣成長經歷的姑娘,一方面在情感關係上極沒有安全感,一方面又極渴望能擁有自己的小家。
 

    所以在遊略提出要結婚後,她幾乎只思考了三分鐘,就點頭答應了這場發生在小吃店裡的簡陋求婚,果決得讓遊略都愣了一愣。
 

    吃完晚飯,遊略本來想跟她一起回雩縣,甚至還打算去信用社取點錢,好提東西上門“提親”。
 

    但被俞晚拒絕了“這個事情有點突然,還是等我自己回去跟他們先講清楚再說。”
 

    夜風越發涼爽,她裹緊肩上的皮夾克是遊略硬披上來的,語氣柔和卻堅決“不然你去了也是白去。”
 

    不等他反駁,她又接著道“我可能要在家待上兩天,你如果有空的話,就在市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我們現在住的那間租期馬上就到了,你也知道房東是那麼愛算計的一個人,下旬前我們要是還不搬走,她絕對要天天來趕人的。”
 

    遊略只好點頭“好,我明天就去看。”
 

    他想到他們現在租的房子,一間不過20平米的單間,做飯都在樓道里,連轉個身都嫌擠,孕婦住起來絕不可能舒服,更別說等日後生了孩子了。
 

    當初遊略把雩縣的老房子賣了後,也來到市裡“找生活”,那個時候他和俞晚感情正當好,就一起在校外租了個小房子,開始同居起來。
 

    遊略有賣房子的存款,俞晚則是靠勤工儉學,倒也能維持日常生活。
 

    只是房租雖然各攤一半,水電費和日常伙食費卻基本都是俞晚在出,遊略在心裡粗粗算了算這大半年下來的賬單開支,覺得這姑娘能堅持這段感情這麼久,也真不容易。
 

    汽車很快就要開了,售票員繫著腰包,拿著個喇叭在車口喊“從鄯田到雩縣的還有沒有從鄯田到雩縣的,再兩分鐘就開了,不等人的啊”
 

    “你回去吧。”
 

    俞晚搖開車窗,微微探出一個頭,朝外頭的遊略揮手道別“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拿主意的,我伯伯他們不會太管我。”
 

    “還是好好說,別惹他們生氣。”
 

    她就忍不住笑了笑“這我當然知道,不過遊略你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真不像你。”
 

    正好這時前方傳來“呲”的一聲,司機已經拉上了車門,準備發車。
 

    “車要開了,你快回去吧,等天黑了路都不好認。”
 

    “等等”
 

    俞晚正要把車窗搖上,就聽見遊略抬高音量的喊聲。
 

    她只好又探出頭“怎麼了”
 

    “這個給你。”
 

    對方把手上的表解下來,遞給她“海牌的表,我爺爺留下來的老古董了,應該比老家那套房子值錢,你好好收著別摔了。”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我現在身上沒多少錢,也給不起什麼聘禮,只有這個了。”
 

    遊略輕咳一聲,摸了摸後腦勺“你比我會談價,到時候找個識貨的賣了,錢都給你。”
 

    俞晚看著手上還泛著銀光的錶盤,愣了愣。
 

    從交往到現在,這應該是遊略拿給她最值錢的“禮物”了,哪怕在遊家還沒落敗時,她都沒見識過類似的昂貴舶來品。
 

    汽車打火發動,卷著輪子朝外滾,等她回過神來,遊略的身影已經被落在了車後好幾米。
 

    但他站在原地一直沒動,目送著她離去,還抬手揮了揮,揚唇笑得燦爛,看上去絲毫沒有因為這樁“被迫”的婚事而不滿的樣子。
 

    於是那一刻,不自覺地,俞晚也彎了彎唇是今天唯一真心的笑。
 

    因為這塊表,俞晚一路回到雩縣的心情都還算愉快。
 

    雖然遊略過去已經讓她失望了無數次,但至少這一刻,她還是對未來抱有希望的。
 

    只不過不再是少女時期那種籌謀著嫁入富貴之家做人上人的希望,而是一種更積極的,想和喜歡的人一起拼搏前程的積極期冀。
 

    但很可惜,這份好心情只維持到家門口
 

    在鋼廠的家屬樓底下,俞晚正巧撞上了帶孫子學走路的鄰居王嬸子。
 

    對方瞧見她,先是驚訝,而後露出個笑來“俞晚你回來了啊”
 

    語氣誇張,笑容說不上多熱情,在俞晚看來,甚至有些不懷好意。
 

    果然下一秒,她就抱起孫子跟在她身後,嘴裡念念叨叨地“這可真是湊巧了,早早也今天回來,你知道伐哦對,一定是你聽到消息,特意回來看你姐來了我跟你說,早早還帶了你姐夫回來,喔呦,早聽說她在海城嫁了個廠長兒子,我到今天才瞧見,長得真俊,俞晚你見過沒有人也大氣,大包小包拎上門”
 

    俞晚一步步踩上樓梯,聽著耳畔那意有所指的話,臉上還得維持禮貌的笑,心裡卻已經充滿了不耐煩。
 

    俞家是三年前才從棗塘村搬來的雩縣,那時候俞晚已經上大學了,在家住的時間不多,和這些街坊鄰居也就都不太熟,最多就是見面能打個招呼的關係。
 

    這一片原先是縣裡鋼廠的家屬樓,雖然早十年就允許自由買賣了,但住的大部分還是老熟人,鄰里間發生些什麼,第二天整片樓區都能知道。
 

    當初俞家搬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堂弟上學,她伯孃也是個會來事的能人,很快就融入了街坊內,尤其和對門王嬸子最熟。
 

    俞晚上大二那年,寒假回家過年,正巧王嬸的侄子來給她送年貨,一眼瞧中了她,得知她還是個大學生後,就越發熱情起來。
 

    王嬸自然覺得自家侄子是千好萬好,從沒想過主動上門提親還會失敗的但偏偏就被俞晚毫不留情地回絕了,然後毫無意外地,第二天這件事傳遍了整片家屬樓。
 

    自那以後,她丟了面子,看俞晚千般萬般不順眼,得知她對象竟然是那個“聲名遠揚”的遊略時,倒像是出了口氣般,背後不知和多少人笑話過這姑娘沒眼光,自甘墮落。
 

    她這點子鄙夷和怨恨,俞晚心裡很有數。
 

    但雩縣是個小地方,她今天要是翻了臉懟回去,明天就能被家屬院所有老太太們指著背脊罵沒教養,連帶著伯伯伯孃也要被說嘴,俞晚就乾脆當做沒聽出對方話中深意,爬到三樓後,從兜裡掏出鑰匙,語氣還是那樣,帶幾分疏離和禮貌“嬸子,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