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77.077(二更+7w營養液加更)

    可不就是個麻煩嗎

    段寶元的眉頭擰巴了有一陣, 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容我問一句,這蜀中見龍之事,到底是公主的意思, 還是”

    還是上面人的意思呢

    段寶元不是在李治即位後才做官的,所以記得點早年間的對祥瑞的態度。

    光看修編隋書之時對於隋煬帝“雅好符瑞,暗於大道”的批判, 就知道彼時是何種態度。

    雖說地方上的小祥瑞其實一直就沒有少過,但已被禁止上報,至多就是在各地的縣誌上稍有記載。

    怕自己的意思沒被那二人聽明白,他又解釋了一句“唐律之中是有規定的, 若是詐稱祥瑞的話, 要被判處流放兩年。”

    他這個做官上任的益州, 就已是極偏僻的地方了。

    要是再被丟出去流放的話, 那估計就會被往嶺南之類的地方丟了。

    段寶元自認自己沒有這個製造祥瑞卻不被發現的本事, 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卻聽站在他對面的澄心坦然答道“但這句話的後半句, 說的是,如果真的有祥瑞出現了,各級史官必須上報,否則還要罪加二等, 我沒有記錯吧”

    段寶元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唐律繁複, 對他這種不僅在大理寺幹過, 還當過地方官員的人來說,必須倒背如流,澄心這個宮女卻也能直接接上話。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來此地前就準備好了用來說服他的說辭,還是小公主的手底下能人輩出。

    澄心接著說了下去,“昔年太宗所頒佈的諸符瑞申所司詔也說了,今後若是有麟、鳳、龜、龍出現的大瑞, 還是要上報到中央的,既是蜀中有龍,上奏天子並沒有問題吧”

    段寶元咬了咬後槽牙,再度意識到,這確實是有備而來。

    澄心又道“此外,倘若段長史仔細看過公主給您的這份計劃書就會發現,這個見龍的傳聞不會只在益州出現,只是由您先來做個開頭罷了。說的人多了,這難道還不是真的祥瑞嗎”

    段寶元沉默“”

    這話在大唐背景之下格外真實。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各州若是都有祥瑞現世,其中沒有上報的幾個州反而要被懷疑,是不是將其忽略了過去。

    為了不遭到處罰,倒不如干脆一併上奏,反正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法不責眾了。

    段寶元現在的疑慮只剩下了最後一點,“可要如何偽裝,才能讓這個見龍的吉兆足以讓人信服呢”

    他說話之間想了想近來的消息,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一點需要打造祥瑞的緣由。

    陛下患病之事,民間百姓或許不知,他們這些上下官員,哪怕距離洛陽很遠,也多少有些聽聞。

    若是以祥瑞之兆壓住生病風聞,好像也說得通。

    那麼問題只在如何操作上了。

    所以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就聽澄心答道“這一點,就勞煩劉博士為您解釋了。”

    劉神威這會兒已從趕路的疲憊中緩過來了幾分,只是聽到博士兩個字的時候,他還是有點神情僵硬。

    東都尚藥局效仿的是長安太醫署的官職,除卻令、丞這些管理的官員外,其餘就按照博士、助教、醫師、醫工劃分。

    劉神威乃是孫思邈的弟子,單論看診的本事也不比絕大多數的醫者要差,加上安定公主對他格外看重,自然領走了那個博士的位置。

    可若讓劉神威自己說的話,他還算個鬼的博士

    在離開洛陽前來益州之前,他又被小公主“教唆”著,在邙山下打造了兩尊土壘方頭爐,用來嘗試丹書中記載的“煉石膽取精華法”,怎麼看都不像個正常醫者的行為。1

    倒是小公主對其興致勃勃,很是驚喜地說什麼這是“硫酸”,讓他試試能不能提高濃度,說不定對他們的炸爐大業有用。

    劉神威也不能確定有沒有用吧,總之先權當公主說的話都對好了。

    不過石膽精華的事情可以另說,目前要管的還是眼前。

    見段寶元已將目光轉向了他,裡面很有一番希望他創造奇蹟的期待,劉神威越發有種自己已不是個醫者的感覺。

    但他還是老實地解釋道“去年的時候,公主希望我繼續調整炸藥的比例,確保此物的攻擊能力更強。我調整出了一版,用的是硝石、硫磺、草木灰和和蔗糖。”

    說到蔗糖二字的時候,劉神威自己的語氣都有一段可疑的停頓。

    段寶元更是忍不住問道“為何用蔗糖”

    他光知道此物能放在菜餚餐點之中,何曾聽過將其用在丹藥炸爐上。

    劉神威無奈答道“當時公主說,我若不知道該當加什麼,就按照本能來做,就算加貴的東西也無妨。正好手邊有一份甜點,我覺得糖就挺貴的,乾脆弄了點糖加了下去。”

    段寶元“”

    糖確實貴。

    哪怕有王玄策出使印度,將熬製蔗糖的技術帶了回來,對大唐境內的產糖技法有所改善。

    在這短短的十年間,也還無法造成根本性的改變。

    但問對方的想法為何如此清奇,多少有點影響感情,段寶元便只問道“那最後成功了嗎”

    “沒有。”劉神威的回答過於果斷,讓段寶元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但劉神威的下一句話打消了他的疑惑,“雖然沒有成功,卻弄出了另外的一種東西。這個東西沒有炸爐,而是能夠持續不斷地冒出煙霧。”

    煙霧

    段寶元隱約覺得自己摸索到了點什麼,當即朝著李清月給他送來的那份計劃書上看去,見其上所寫,正是讓他打造出一條假龍。

    而煙霧所起到的便是遮掩的效果。

    誰都知道,雲從龍,風從虎。

    哪怕他弄出來的只是一條假龍,在有云霧的遮掩之下,對於不明就裡的人來說,乍一眼看去只會覺得那是真龍

    是了,是了

    這法子確實可行

    甚至光是那平地生煙,就已不像是凡間手段了,若再加上一條足夠威風的龍

    段寶元已能想象到,那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面。

    而按照李清月所說,既然是吉兆,總不能在洛陽大搖大擺地做好,然後一路扛到蜀中來,在保密上就不太妙。

    倒是他段長史所管轄的蜀中,多的是犄角旮旯的地方,能被用來乾點不適合為外人所知的事情。

    這話說得讓人覺得哪裡怪怪的,又好像只是在事實陳述。

    段寶元繼續往下翻去,就見李清月繼續寫道,蜀中比之其他地方,還有另外一個天然的優勢。

    顯慶三年六月的施浪詔反叛,並未造成川蜀的動亂,反而一面讓段寶元結識了鄰近各州的長官,一面也讓他和洱海南詔有了往來。

    在他上報朝廷的奏報中就提到過,那位南詔王因蒼山洱海地界上的資源匱乏,多與蜀中貿易往來。

    見證祥瑞之人,若只是段寶元自己,說不定還會被懷疑是他在編造假話,可如果看到此事的乃是南詔人士呢

    這些還有些蠻夷習性的人,是學不會撒這種謊話的。

    至於要如何讓他們看到這一幕,作為這一出吉兆的開端,就要看看段寶元的本事了。

    他現在已不是當年剛到益州時候的隨從寥寥,應該沒那麼難了。

    等到益州的吉兆出現後,再令其依次經歷各州,直到出現在洛州以南的地方。

    如若太容易被發現,靠近洛州的地方可以捨棄不顧。

    反正依照著這個軌跡,真龍吉兆必定會被人傳言落在洛陽。

    唯獨有一個州千萬別去碰,正是梁州。

    段寶元眸光微動。

    不需要有人從旁提醒,他也能從李清月的這句話中看出一個意思,梁州那邊終於要有取而代之的變化了。

    當然,這就跟他這個忙於蜀中事務的長史沒什麼關係了。

    “段長史可還有什麼問題”澄心問道。

    “只有一個問題,你們帶的那個製造煙霧的東西夠不夠用”段寶元沒看漏他們的行李,發覺這分量少得可憐。

    這讓他的心臟不由一緊。

    “自然沒有,”劉神威回答他,“沿途水路潮氣極有可能將其破壞,我們如何敢帶上太多,自然是來此地製作。”

    反正配方他記下了。

    “那這蔗糖”段寶元猶豫開口。

    “購置一應物事所需錢財,我等都已盡數帶來。”

    澄心的這句話對段寶元來說簡直有若天籟。

    川蜀沒多少錢的

    他當即把掌一拍,“那我這就讓人去籌辦起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這分明是給他送政績來的

    也不知道小公主是怎麼做到的,竟能將個神醫弟子發揮用處在這種地方。

    簡直是奇才

    他卻不知道,被他念叨的安定公主,早已去挖掘另一個奇才去了。

    在和澄心分開後,為能趕在蘇定方領戰俘抵達洛陽前及時回返,李清月直接選擇了走水路返回長安。

    為此,她甚至放棄了讓王勃和盧照鄰跟從。

    年僅十一歲的王勃大概還不能理解什麼叫做玄學問題。

    李清月反正是覺得,自己的行動很有道理。

    歷史上的王勃渡海溺水,驚悸而死,盧照鄰不堪病患,投水而亡,她現在要往三門峽走,帶上這兩位豈不是在疊負面效果

    他們還是先安分留在洛陽吧。

    為了防止這兩位多想,李清月直接以阿孃在洛陽籌辦大會還需要人手為由,將他們也給安排了出去。

    她則帶著卓雲一道直奔長安。

    抵達長安之時已近黃昏,李清月想了想,直接轉道去了外祖母的宅邸。

    今年的九月裡,差不多就是在李治發病之前,外祖母楊夫人的封號被從代國夫人改成了榮國夫人。

    這個位居外命婦之首的位置,配合這個“榮”字,無疑要更顯貴重。

    就連長安城中的宅邸,也已又經過了一番修繕,因購置了鄰近的院宅面積翻了個倍。

    有點巧的是,李清月行將抵達的時候,恰逢有人登門後告辭離開。

    她望著對方的背影,瞧見馬車上有個弘農楊氏的標誌,便並未走出來與之攀談。

    而是等到此人離開有一陣子後,這才上門敲響了楊氏的宅門。

    開門的小廝曾經見過安定公主隨同皇后一併登門,一見是她,連忙將人放了進去。

    李清月才懶得搞通傳那一套呢,等門一開,便已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人還未到,那“外祖母”的喊聲就已傳到了楊夫人的耳中。

    “我就知道,除了你可沒人有那麼鬧騰。”

    楊夫人含笑朝著來人看去,開口調侃道,“怎麼想到在這個時候回來長安了”

    李清月一本正經地揹著手“外祖母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見她已湊到了面前,楊夫人無奈地回道“你就直接按真話說吧。不是特意上門來拜訪我的又有什麼關係”

    在賀蘭敏之“拜師”王玄策後,媚娘專門登門來見過她一次,向她如實說起了賀蘭敏之接下李義府請託的混賬事,也將她所面臨的局勢認真交代了一番。

    楊夫人固然寵愛外孫,覺得他算小輩之中難得合乎心意的,但相比外孫,到底還是親生的女兒重要。

    何況外孫被接來長安的時間還不算長,與她培養不出太過深厚的感情。

    既然媚娘說,讓他往域外走一趟,既能增長他的見識,又能打磨掉他身上的紈絝習氣,還是跟著一位足夠有膽魄智慧的外交官員行路,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倒是大女兒武順因此在心中有些微詞,自那之後明顯登門的次數少了。

    楊夫人將兩個女兒的表現看在眼裡,不免有幾分唏噓。

    可她知道,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有太多的無奈之處,終究還是難以兩全。

    加之她素來信佛求靜,倒並不那麼在意過點清靜日子。

    當然,這種清靜可能也只是暫時的。

    起碼再度追加敕封的消息傳來後,她的門前又多了不少往來送禮的人。

    不過比起那些人,她自然還是更願意見到這個嘴甜的外孫女。

    李清月仰頭賣乖,“這就被您發現了可太沒意思了,我原本還想說,我是來沾沾外祖母那長壽喜氣的。”

    去年外祖母過了八十大壽,放眼唐代如此之低的平均壽命裡,真是一等一的高壽。

    最難得的是,她如今還依然腿腳靈便,眼神清明,簡直不像個八十一歲的長者。

    楊夫人問“那你實際是來做什麼的”

    李清月答道“阿孃在洛陽舉辦獻俘大會,慶賀蘇定方蘇將軍攻滅百濟歸來。我來長安招募幾個人手,洛陽那頭有用。若是明日能辦成的話,我直接就回去。”

    “這麼著急”楊夫人的聲音裡有幾分無奈。

    但想到洛陽那邊的情況已在此前女兒送回來的信中告知於她,她又覺得,估計確實不容耽擱。

    李清月安慰道“等我下次再來陪外祖母久一點,或者等什麼時候接外祖母往洛陽去久住吧。”

    雖說長安是帝都,可無論是她還是阿孃,都顯然更喜歡洛陽。

    “我說的可不是這個,”楊夫人嘆了口氣,“我是說,你要走得這麼著急,我原本還在斟酌這件事該當怎麼說,現在便得跟你交代明白。”

    “誒”

    李清月只愣住了那一下,就已被腿腳有力的老夫人給拉去了內堂,省得外頭有人聽她說話。

    楊夫人緩緩說道“你來得遲,沒撞見前頭來拜訪的人。那是弘農楊氏來了人。”

    “和外祖母攀親戚的”

    李清月聽阿孃說起過弘農楊氏那點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

    說是還能統稱這個名頭,實際上的血緣關係,大概也就是大家心中有數了。

    “要只是攀親戚的也就算了。”楊夫人嗤笑了一聲,“你阿孃如今擺出來的做派其實也不錯,能讓有些試圖藉著裙帶關係上位的人打消算盤。但總還是有些人會抱著些其他想法的。”

    楊夫人活到這個年紀,除卻親情之外的東西都還看得明白。

    便是在朝局信息上有些遲緩,需要女兒告知她如何去做,也並不妨礙她在聽到今日的那一出後意識到,這登門恐怕不是好事。

    楊夫人道“他們是來談親事的。”

    “親事誰的親事”李清月有點驚訝。

    既然此事被外祖母專門告知於她,便是該當和阿孃有關。

    而不是諸如給武順母女說親之類的情況。

    雖然李清月是挺想這麼幹的。

    楊夫人拋出了個有點驚人的答案,“給你那太子阿兄。”

    李清月啞然了一剎,“翻過年去他也才十歲”

    給一個十歲的孩子說親,便是古代早婚,也少有這麼幹的,何況李弘的身份還是太子。

    他們怎麼想的啊

    可李清月又陡然覺得,這行為好像還真是世家幹得出來的事情。

    想想看吧,當今天子正在病中,這一次的頭風病或許能在神醫的診治之下被控制住,但三代遺傳下來的痼疾,無人能確保下一次會不會直接讓他送命。

    好像該到了下注於太子身上的時候。

    如今皇后得陛下信賴,只隔著一輩人,便能同弘農楊氏搭上關係,朝堂之上還好說事。

    可若是太子即位,楊夫人又已年老,誰知道會不會與他們日漸疏遠。

    這可不太妙了。

    既然如此,不如試試為太子定下一位弘農楊氏出身的太子妃。

    若是楊夫人同意的話,由她去向皇后說起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可惜,他們顯然低估了這位榮國夫人。

    “看來你是想明白了”楊夫人瞧著李清月已有恍然的表情,開口問道。

    她這個外孫女可真是聰明異常。

    也難怪她母親放心讓她出來辦事。

    李清月點頭,“差不多想明白了,來穩固姻親關係。只是他們選擇的時間不太好。”

    “是啊,倘若他們換個時間來同我說,比如在我身體衰敗下去,覺得大限將至的時候”

    “呸呸呸,哪有這麼詛咒自己的。”李清月連忙打斷了她的話。

    楊夫人好笑地瞥了眼她,“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那你倒是說說看,這個時間不好在哪裡”

    李清月不需猶豫,“阿耶還想長命百歲,怎麼會容許有人在此時隨意下注。”

    “連阿孃都在此時先是為他舉辦獻俘大典,後為他此事就先不說了,再有便是為此病症裡外操心。他們倒是很有膽子,想在此時為太子訂親”

    “若是七八年後或許可行,如今卻是找死”

    “說得不錯。”楊夫人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同他們說,太子的婚事是陛下和皇后決定的,不是我來定的。”

    “他們與其關心此事,還不如想想如何在朝中升遷。你猜他們想說給太子的是誰家女兒”

    李清月向她投來了求知的目光。

    “九寺五監中的衛尉寺丞楊思儉,家中有個跟你歲數相仿的女兒,就是她們想說給太子的太子妃人選了。”

    李清月掰著手指一算,更覺此事有些好笑,“從六品上階”

    若是從衛尉寺丞升到衛尉少卿可能還好些,現在確實是怎麼聽都覺得有些人還在夢裡

    她這會兒更是慶幸,自己方才在瞧見了那訪客的馬車時沒有直接現身此地,給那等腦子不好使的人找上搭話的機會。

    楊夫人說道“你能看得懂其中的關係,你阿孃肯定也知道,我是不用擔心的。不過我怕那些人裡還真有膽大包天親自造訪皇后的,先提前與你說一聲。反正你很快就回洛陽,也不需我另送一份書信了。”

    這些人有沒有這個上門去的膽子呢

    以楊夫人對今日來客的神情觀望,恐怕是有的。

    她早年間在長安城中四處拜訪,看得明白那種當真有底氣的高傲和如今弘農楊氏的這一種之間,到底有著多大的區別。

    偏偏這些人,不可能像是武家一般如此輕易地打發掉。

    “其實也簡單。”李清月摸了摸下巴,給出了個答案,“他們要是真找到洛陽來,我就說,反正都是攀關係,不如讓他們把那個小姑娘送我這兒當伴讀。”

    “當太子妃多不保險,還是當公主伴讀安全。”

    要知道,那長安的長樂門裡,可還住著個隱太子妃呢。

    李清月理直氣壯地又補充了一句“他們要是不同意,我就鬧到阿耶跟前去。您別擔心了,這種事情好解決得很。”

    她還沒到十歲,可以繼續不講道理。

    楊夫人被這表現噎住了“”

    她忽然覺得,比起擔心女兒會遇到另外一波親戚的打擾,還不如擔心一下,這些人遇到她的外孫女,會不會被扒皮抽骨吃個乾淨。

    再一想想,阿菟剛才說,她來長安是做什麼的來著。

    哦,招募人手的。

    那就只能說,希望對方自求多福了。

    “可是您真的不想往洛陽去嗎”李清月第二日原本已要出門了,又扒拉著門框朝著外祖母發問。

    “其實我能猜到您現在的想法,”她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您覺得現在去洛陽,有點對不住姨母,但您真的不想看看,由阿孃籌辦的獻俘大典會是什麼樣子嗎”

    楊夫人的神情微怔。

    阿菟的這個問題,當真是正中要害了。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糾結,才讓她在本可以跟著媚娘一併回幷州省親的時候託病拒絕。

    也同樣是這個緣故,讓她在聽到前往洛陽的邀約後總是暫時忽略過去。

    又聽李清月繼續說道“您想想,賀蘭敏之他又不是不回來了,姨母也不會始終跟阿孃生分。怎麼說,你們三個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呀,阿孃肯定很希望讓您瞧見她風光之時是何種樣子的。”

    是啊。

    如今陛下抱病,媚娘忽而如阿菟所說要主持大局,所擔負的壓力必然不小。

    她這個做母親的明知還有“親人”在圖謀算計,也明知女兒正在走出對她而言重要的一步,卻還要只在長安遙遙祝福嗎

    阿菟那雙尤其像她母親的眼睛,更是讓人讓人不由想到入宮之前的武家二娘子。

    她輕輕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外孫女,“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這話聽起來真像是拒絕,讓李清月都不由鼓了一下腮幫子,露出了點沮喪的神情。

    結果下一刻她便聽到外祖母說道“萬一你那回去的隊伍鬧鬧騰騰的,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我都多大的人了,經不起這個折騰。”

    李清月目光一亮,當即應道“好嘞,保管讓您滿意。”

    她沒再多耽擱,直奔長安西市而去。

    四年前劉仁軌帶著她在此地,以觀摩那西域胡商為由,為她上了第一課。

    四年之後,便彷彿是這堂課的收尾。

    這回紇來的胡商到底是何脾性,在劉仁軌的講解之下,李清月已大略有數。

    但讓人有點奇怪的是,這胡商的鋪面居然一點也沒擴張,還是她當年看到的樣子。

    李清月從當年那酒肆上往下看去,還能隱約瞧見那位回紇商人的影子。

    只是沒像當年那般直接站在店鋪之外罷了,並不難認出身份。

    確實是他的地盤。

    “你說,他為何沒拓張勢力呢”

    一個聰明的商人,在一個商業越發發達的地方,不該是這個結果吧

    可惜她這兩年幾乎沒在長安,就算是跟著老師去體察民生,也去的洛陽裡坊,倒是沒留意過這邊的情況。

    但阿史那卓雲是負責教習武功的,又不是當參謀的。

    此刻聽到這句話也只能搖了搖頭。“要不,我將他給您抓上來問問”

    “”這個就不必了。

    李清月道“你還是去將酒肆老闆請上來問問吧。”

    這酒肆老闆從李清月的口中聽到了劉仁軌的名字,端詳了這位年少貴客有一瞬,忽然朝著她行了個禮,這才答道,“您若說的是那個油滑的葛薩,我倒是真知道些。”

    “去年蘇將軍不是擊敗了九姓鐵勒之中的思結部首領都曼嗎葛薩雖然隸屬回紇部,但跟思結部往來最多。”

    “都曼那個當首領的都差點被陛下砍了腦袋,得了蘇將軍的求情才保住性命,葛薩這種在長安城裡做點買賣的,自然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不過您且看吧,他這人認識的同行最多,也總有奇怪的辦法弄到物資和馬匹,最多再當半年的羅鶉,就得重新折騰他的買賣。”

    原來是這樣李清月扶著窗沿,又朝著那頭看了一眼。

    這酒肆老闆的話倒是讓她確信,她居然還選了個好時候來到此地。

    她頷首道“我知道了,多謝您告知。”

    她再不需觀望,在支付過了酒錢後,直接領著卓雲一併踏入了那間曾經去過的店鋪。

    那葛薩本已在櫃檯後頭打盹了,忽然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當即將頭一抬,也在瞧見來人衣衫布料的那一刻眸光鋥亮。

    他近來夾著尾巴做人是一回事,有客人到來,可不能不賺錢

    但讓他意外的是,來人上來便是一句,“我來尋你做一筆交易。”

    等等她說的,是交易而不是生意

    葛薩有一瞬頓住了腳步。

    這聽起來實在有些奇怪。

    更何況,說出這話的人固然衣著不凡,話音鄭重,卻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令人只覺她是來開玩笑的。

    葛薩一邊繼續自櫃檯後頭走出,一邊問道“可我並不認識您,為何要忽然找我做個交易”

    問話之間他已又將來人打量了一番,確信自己確實不認識這個年紀的長安貴族。倒是那隨行的胡女,不知為何讓他有點熟悉感。

    可他一個做買賣的,一年到頭見到的人多不勝數,恐怕人人看起來都有點熟悉,並不能作為評判的標準。

    那麼這突然上門的兩人,就應該確實不在他的熟客範圍。

    然而他剛站定,便瞧見那女孩抬眸一笑。

    可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這笑容之中,怎麼看都有幾分譏誚的意味。

    她說出的話就更是奇怪了,“四年前你想借給我老師一筆貸款,我瞧著你這人有點意思,這個理由,你可還滿意”

    “你就當”李清月頓了頓,像是想出了什麼絕妙的答案,將語音一揚,“我是來報恩的好了。”

    “貸款”二字一出,葛薩不由一驚,也下意識地以更為細緻的目光端詳起了面前的孩子。

    從三歲到七歲的四年,在一個孩童身上還不至於造成翻天覆地的影響,還能窺見當年的影子。

    當年他也曾經遺憾於那對祖孫為何再未出現,否則他說不定真能憑藉著投資那二人得到不少進項。

    結果

    結果他怎麼也沒想到,會與那個孩子以這種方式見面。

    他驚呼出聲“是你”

    但很顯然,他所面對的驚嚇還沒結束。

    因為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孩子抬起了一隻手,一枚金絲魚袋正吊在她的指尖,唰得一下垂墜了下來,在他的眼前搖晃過去,而後

    經由幾次擺動,定在了那裡。

    那是一枚,代表官員身份的魚袋。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