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56(一更)

    能不能立功, 在段寶元這裡,很明顯不太重要了,對他來說更要緊的是, 要如何看顧好這個小祖宗。
 

    以她這等有主意的樣子,通知陛下將人給領回去, 肯定是行不通的。
 

    萬一還因此招來了她的不快, 反而有些不妙。
 

    至於將她給說服回去, 段寶元就更做不到了。
 

    且不說李清月羅列出來的那一二三條理由,就說她等馬車行離長安更遠後又說的話吧。
 

    她跟段寶元說, 貞觀元年到貞觀五年之間, 她的外祖父武士彠擔任的都是利州都督。
 

    利州是什麼地方利州就在“漢中”梁州緊鄰的西南方向。
 

    他們要走褒斜道進漢中,就要先經過樑州。要從金牛道入蜀, 就必定要自嘉陵江南下,從梁州途徑利州而過。
 

    按照李清月的說法就是,她阿孃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剛好就生活在利州, 她這次入蜀, 還能算是效仿母親、參觀故居呢。
 

    段寶元“”
 

    多可怕吶,但凡給她瞧見點東西,她都能想出一連串的理由來。
 

    這種本事是正常人能有的嗎
 

    倒是同在此地的盧照鄰說了句公道話,“皇后殿下當年在利州之時,還是隨同父母居住在此的, 公主此舉還是危險了一些。”
 

    結果他立馬就瞧見李清月把頭一抬,問道“你盧升之要成文學大家, 不走南闖北一番, 怎麼能既寫出邊塞雄關,又寫出山南風情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幽州人士, 此前也未曾來過此地吧。”
 

    “就算不以文學家目標要求自己,是想出將入相的話,這蜀中既有山中棧道,又有蜀錦行當,還有水利堤壩可以考察學習,怎麼能因小小困境,就放棄此行”
 

    “再說了,既是要為阿孃延請名醫,更不能懼怕這等艱難”
 

    盧照鄰沒話說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打從給小公主當嚮導開始,就已經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在他敗退下陣來的時候,朝著段寶元投去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他已經努力過了,確實沒能說服對方。
 

    那就先這樣吧。
 

    至於餘下幾人,不是公主的侍從就是貼身宮女,在做主的人已做出了決定後,他們要做的就只是讓公主的入蜀之路變成更舒坦一些。
 

    同在此隊列之中的張柬之敏銳察覺,在出行當日的夜幕行將降臨的時候,那位段長史令人將其中一架用於裝載貨物的馬車給收拾了出來,又將寢具、書籍和食水都放在了那輛馬車上。
 

    這些負責收拾的人行動得並不張揚,看起來就像是為了協調各輛馬車的重量,而進行了一番挪移,方便隨後的翻越秦嶺。
 

    可對於有心人來說,這明擺著是要給人騰出地方。
 

    不過怎麼說呢,剛經歷了一番進士科及第之人補官青城縣丞的情況,張柬之對於自己的官場生存之道已有了自知之明,絕不打算給自己招惹什麼麻煩。
 

    想來這最多也不過是段寶元的私事罷了。
 

    能有什麼事呢
 

    只是當入夜後他隱約窺見自馬車中走下來的人後,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他拉著自己的同僚,指向唐璿的背影小聲問道“你覺得此人的氣度儀態,像不像我們在參與制舉之前在考場外見到的維護秩序之人”
 

    張柬之覺得自己的眼力並不算差,就算唐璿沒穿著侍從著裝,他也能對比出這份相似來。
 

    這可不是尋常侍從能有的狀態。
 

    而且再看段長史的侍從對他的尊敬態度,更能看出些端倪來。
 

    那同僚倒也不是個蠢人,經由這提點,確實察覺出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可忽然之間,他又神色大變,朝著張柬之重重地搖了搖頭。
 

    “我們還是別在此事上深究了。”
 

    見張柬之的臉上尤有不解之色,這位同僚低聲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記了,梁王是什麼人。”
 

    古名漢中的梁州,以梁州都督總領山南西道四州事務。時任梁州都督,本身也被敕封為梁王的,正是廢太子李忠
 

    自永徽六年廢王立武事件落下帷幕後,李忠就從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變成了必須前往漢中封地的梁王,身份一夕之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柬之經由同僚這一提醒,也驟然想起了這件要緊事。
 

    這樣一來,與段寶元同行之人倘若身份貴重,極有可能就是去查看這三年之間,廢太子在漢中是否有所異動。
 

    他們若是貿然上前問詢,插手到了上層風雲之中,別說什麼趁機升遷,能保住小命都算不錯的。
 

    政治上的“人均腦補怪”環境,反而讓李清月安安穩穩地坐在車中,直到外頭的山道變成了相對開闊的視野。
 

    自外頭隱約傳來的聲音,正是一句“漢中到了”。
 

    李清月小心地自車簾縫隙之中看去,想要看看這個也有“魚米之鄉”稱呼的地方,到底是何種風貌。正見清明穀雨之後,山野之間早已是綠意一片,官道鄰近著的田地中,也早是黍麥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