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33(二更)

    不過練字這種事情怎麼說呢
 

    李清月沒指望自己能通過三個月的速成培訓, 就成個書畫名家。
 

    畢竟她在穿越之前就沒這個條件好好學書法。
 

    她只是在想
 

    她既有了這個見證武媚娘一步步成為武曌的機會,又在目睹大酺景象中見到了那等鮮明的兩極分化,想要知道究竟何為盛世, 那麼她就不能像是尋常孩童一樣按部就班地學習。
 

    李治或許不能理解她一個已有封號的公主為何要有這種急迫的心情, 李清月卻心中有數。
 

    阿孃將劉仁軌爭取來給她做老師,可不是讓一個飽讀詩書、見證官場與民事多年的長者, 只來教她急就篇與千字文的。
 

    但這些話,不適合由阿孃直接接觸劉仁軌去說,而應當由她自己的表現來爭取。
 

    所以起碼她在寫出的字上不能太過缺胳膊斷腿。
 

    這一手字, 也得用在記錄老師所教內容上。
 

    那這個學寫字的準備, 就顯得很重要了
 

    所幸, 漢唐之間書法名家不在少數,又多有家族傳承,令族中年幼孩童也需勤於書法。世家子弟啟蒙更是個頂個的早。
 

    以至於適應於幼童所用的毛筆也應運而生。
 

    對於清月來說, 握筆習字或許費力,但也只是因為用筆種類和執筆姿勢需要時間來適應罷了,並不是她的小身板負擔不起提筆的壓力。1
 

    比起她來說,這三個月裡還是別人的壓力更大一點。
 

    首先便是分撥到她名下的那些宮女。
 

    早前澄心便被準允在閒暇之時抄錄詩集作為習字渠道, 現在則有了更加必需的理由她得陪著小公主進學啊。
 

    李素筠再次到訪延嘉殿偏殿的時候,都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她來的可能不是安定公主的住所, 而是一處女子學堂。
 

    在發覺眾人之中, 雖然清月的手要稍微無力一點, 可論起識字進度和字體端正程度反倒是她最領先後,李素筠更是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
 

    總覺得此地的情況, 像是其餘眾人在被一個三歲小孩兒追著跑。
 

    她當即決定,絕不將這邊的情況告知阿姊,以防她也被打包送到此地, 加入到這個行列中。
 

    另一個很有壓力的,不是別人,正是盧照鄰。
 

    在他給小公主做了一次嚮導之後,因接下來的十餘日裡都未聽到什麼特別的消息,他還以為是他那出關於逐食的解答觸犯了什麼禁忌。
 

    鄧王那頭又一度與他說,可能確實是他理解錯了陛下的意思,讓盧照鄰繼續安心在府中做這典籤的職務就是。
 

    然而在顯慶元年的三月裡,他收到了一條來自宮中的聘請邀約。
 

    他依然可以繼續在鄧王李元裕府中做他的門客,只需每日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指導公主習字。
 

    盧照鄰極是擔心又從公主這裡拋出一個不大容易回答的問題,好在他這種擔心看起來是多餘的。
 

    接連三個月中,設在皇宮外院書齋中的上課,還真就只是在書法上練習而已。
 

    至多便是在他每日授課後,公主會要求他講一件長安城中的時興話題。
 

    但對此話題,又不要求他做出任何評點,就好像只是在經由他這個並不身處朝堂之人收集長安城中資訊,以彌補她身處宮中消息滯後的缺陷。
 

    這時間一晃而過,便已是六月。
 

    自三月裡傳來武元慶的死訊到如今,正好是三個月了。
 

    安定公主拜師劉仁軌就讀之事,也終於提上了檯面。
 

    劉仁軌下朝之後,與三兩相熟的朝堂官員道別後,便朝著弘文館方向行去。
 

    長安已進夏日。
 

    今年比之去年雨水不盛,又不像永徽四年一般大旱,竟是個罕見的好年頭。
 

    但劉仁軌的心情卻沒往年舒坦。
 

    他所擔任的門下省給事中官職,有權力審議詔敕奏章,甚至將其駁回返還,這就必然要跟中書省打交道。
 

    偏偏顯慶元年的元月剛過,擔任中書侍郎的李義府便被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參知政事。
 

    那是大唐的宰相位置
 

    如此一來,驟然得勢的李義府自然要以一封封奏章,來彰顯自己剛剛到手的權力。
 

    可換了別人說不定還要對這位新貴趨炎附勢,劉仁軌才懶得慣著他。
 

    元月至六月之間,一人之間意見相左次數,以一個巴掌反正是數不清的。
 

    這種局面之下,還不曉得他明日會不會遭到貶官打擊。
 

    但劉仁軌並不在意自己去向何處,他單純是在思量,陛下用人破局,又要何時將其收網呢
 

    拖得太久,可就弊大於利了。
 

    這份情緒並未被他帶到即將教授的學生面前。
 

    在踏足於弘文館中那處單獨收拾出的屋舍前,劉仁軌已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沉穩架勢。
 

    朝堂種種,和一個還不到三週歲的孩子可沒什麼關係。
 

    她才三歲啊都還不如他的孫子年齡大。
 

    劉仁軌甚至在獲知授課自今日開始前就在思考,自己究竟該當以何種方式開場。
 

    倒是陛下和皇后都先後派遣人來告知於他,他不必擔心因為自己長得不太和氣,就會將公主嚇哭。
 

    安定公主會是個很特別的學生。
 

    總之見到她就一切都知道了。
 

    劉仁軌心道,陛下和武皇后能在與長孫無忌的博弈中佔據上風,他們所說的話應當是可信的。
 

    但在瞧見那不過三尺來高的孩童之時,劉仁軌還是有種微妙的不真實感。
 

    當然,身著學子青衿服的李清月在看向進門的劉仁軌之時,眼中也有一點恍惚。
 

    自門外走入的老者雖看起來精神矍鑠,但唐代的醫學條件、劉仁軌早年的貧苦經歷、以及他因不願結黨營私而難以長進的俸祿,都註定了他不會是能得到妥善保養的那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