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許聽寧當晚住在了宿舍,舍友都不在,整層就斜對面和頂頭那兩間住著人。
 

    她還是跟張姐說了一下,打電話的時候她在哭,但是沒有出聲,張姐沒聽出來。
 

    掛了電話她開始鋪床,卷好的鋪蓋又要攤開,她的褥子很厚,和被子枕頭是一套,面是桑蠶絲,裡是長絨棉,枕頭裡最講究,有蕎麥、黍子和決明子。這樣的還有好幾套,全是外婆做的。
 

    外婆原是要給她準備嫁妝,老家舊時在女子十幾歲的時候,有做被子備著陪嫁的習慣。
 

    許聽寧那會兒高二,捧著練習冊表示她才不要嫁人呢。外婆說你可不要跟你媽媽學,你不嫁人想幹什麼。許聽寧說我想讀書,上z大。
 

    外婆想了想,笑著說,那如果嫁人不耽誤你上學,我們聽聽想嫁誰呀。
 

    許聽寧嗯嗯啊啊說要上學了,背上書包跑出家,樓下香樟樹旁,少年身影清瘦挺拔。
 

    “霍涔,你又翻牆啦”
 

    “昂,不然怎麼等你。”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這個時候總會有些莫名的高興。
 

    後來外婆去問了z大宿舍床鋪的尺寸,把陪嫁的被子改成了宿舍用的鋪蓋。
 

    許聽寧鋪著鋪著大哭了起來,她怕人聽到就把頭埋在被子裡,等哭夠了才覺得自己好蠢,溼乎乎的,還怎麼睡。
 

    但她低估了外婆手工被子的舒適度,她流完了眼淚,流口水,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時手撫摸在肚子上,只記得好像做了一個關於中學的夢,具體細節什麼一概忘了,只留著有點高興又有點難過的心情。
 

    許聽寧懶懶躺在床上,看著魚肚白的天,繼續撫肚子,沒一會兒有人來敲門,斜對面寢室一個醫學院的女生,說昨晚聽到門響,過來看是不是有人在。
 

    女生無聊壞了,說整個假期這一層樓就住了她和頂頭另一位女生,那位天天玩網遊,晝伏夜出,時間對不上。
 

    “我看你作息挺好的,起這麼早,一起去食堂吃個飯”女生真誠邀約。
 

    許聽寧肚子應景地小聲咕嚕了一下。
 

    “行,你等我洗把臉。”
 

    “內個”女生盯著許聽寧的臉,“要不你順便敷敷眼”
 

    許聽寧轉看牆上的穿衣鏡,愣了愣,尷尬道“昨晚喝水喝多了。”
 

    “不像,你這應該是哭泣後眼周圍皮膚水分增多,造成的水腫。”
 

    說完宿舍靜得落針可聞,女生自個也乾咳了兩聲。
 

    面對醫學生,許聽寧不打算狡辯,她讓對方等等,轉身去尋毛巾熱水。
 

    敷眼需要時間,兩人隨便聊著天,許聽寧問對方怎麼留校沒回家。女生嘆了口幽怨的氣,說自己本來是和男友在校外租房子住的,但是吵了一架,賭氣搬了出來。
 

    “之前我倆就吵了一次,我也這麼出來了,但我沒跑遠就蹲在樓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樹懶託生的,大晚上我屎都快蹲出來,才看見他走著出來找我”
 

    “這次就更噁心人了,明明知道我沒地方可去,只能回宿舍,人家假期都快過完了,除了給我媽打了兩個電話,讓我媽對我施壓,人家壓根沒來找過我一次。”
 

    毛巾動了動,許聽寧又給捂上“你不生氣嗎”
 

    “氣啊,我都決定分了。”默了默,女生說,“其實他但凡來找我一次,我也就心軟了,但是他得很,沒時間來。”
 

    “忙”
 

    “忙著打野、帶線、團戰、推水晶,他怎麼不跟遊戲談對象”女生咬牙切齒,“比我還大兩歲呢,失業快一年了,每月靠家裡給生活費,還惦記著我的研究生補助”
 

    許聽寧沒接話,這種情況在許鵲清那不會勸分,會勸死生不復相見。
 

    “對了,你呢咋跑到學校住了”女生問。
 

    “我”許聽寧糾結了一下,最後說,“我來學校借書,晚了就沒回家。”
 

    “哦。你眼沒好,再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