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清理門戶

    喻南淵與聞雪舟被眾修環繞著, 賀喜聲不絕於耳。
 

    有的是對他們,也有的是對掌門與宗門其餘人等。
 

    對他們的,多是誇一句少年英才, 或是誇同門間的友愛互助。
 

    對宗門一眾的, 則是誇雲意宗人才濟濟,順便打聽下次金丹大典舉辦的日期。
 

    聽著耳邊比築基期時清晰了數十倍的此起彼伏的祝賀, 喻南淵很有幾分恍惚。
 

    他居然真的成為了一名金丹修者。
 

    修仙一途, 練氣尚是凡人境界,築基是初入渺渺道門,而金丹是仙凡之間橫亙的那一道分水嶺。
 

    練氣入體,修者可多出百年壽元;成功築基,修者可多出兩百年壽元;結成金丹, 修者整整多出一千年壽元。
 

    步入金丹期,就意味著從凡軀肉身脫胎換骨,容顏固定,壽命悠長,斷人間煙火,不再需要攝食五穀維持生命, 不借助法寶也能御空飛行。
 

    在凡間廣為流傳的許多話本里,一些有築基境實力的修者便能被尊為世外高人, 金丹期修者在凡間略施神通, 就足比得上大羅金仙, 能享一方香火供奉了。
 

    不過,那是在凡間以凡人的眼光評判。
 

    在這靈氣充裕, 不缺修士飛昇的太元界,不說元嬰遍地走,也是金丹多如狗, 突破了金丹,在太元界才終於算一個有頭有臉排得上名號的修士。
 

    也因此各宗門派有了一名金丹弟子後,就會像雲意宗這樣舉辦金丹大典昭告眾修,讓那名金丹弟子以此方式在太元修仙界初出茅廬,揚名立足。
 

    喻南淵內視自身變化。金丹期後,他全身上下的靈脈進一步拓寬,與築基時期近似於溪流與江河的區別,這使得他能承受更多靈力的輸送,驅用更強勁的消耗靈力更多的功法,在調用靈力時更能得心應手,收放自如。
 

    先前在丹田海洋裡浮蕩的靈液團經過了天雷的洗練,已化作一枚外殼堅硬無比的靈珠,觀之約莫雞蛋大小,表面懸浮祥雲丹紋,不斷有生機之力從中湧現。
 

    金丹的顏色倒並不是金色的,而是介於藍綠色之間,和他的水木靈根相符合。
 

    與其說是珠子、丹丸,喻南淵覺得這個形態更肖似從宇宙看到的地球。
 

    人體即為一種小宇宙,若說金丹是星球,冥冥中好像也有其道理。
 

    至於鴻蒙天,現已盤居在他的識海深處,猶如天幕中一枚不易察覺的星子。
 

    喻南淵能感覺到鴻蒙天內又有了一番鉅變,就是眼下不便入內一探究竟。
 

    他既然結成了金丹,與原書裡的炮灰結局就已是相去甚遠了,儘管在蕭清音的金丹大典上喧賓奪主非他本意,能一舉結丹卻要感謝自個兒上門送溫暖的莫師姐,不是她“遇見不平拔鞭相助”,他可能還要再低調一段時日才能有此進益,更不會在眾修面前立此聲名。
 

    只是他已盡力避免和男女主利益衝突,仍舊陰差陽錯地被命運捲了進來,當江然出面說那番話時,喻南淵就在懷疑劇情正被修正回原本的軌跡。
 

    他自覺冤枉得很,明明已經威脅不到男女主間的感情了,江然何必盯著他不放呢
 

    這年頭做男主應該志向高遠,不能太小肚雞腸。
 

    喻南淵尋思著有機會的話也得讓掌門舅舅給江然找點事做,等江然忙起來就沒空顧及他了。
 

    比較棘手的還是天道,天道看起來對他虎視眈眈,頗為“關照”,當時鴻蒙天已失去響應,他若非神魂出竅,後又藏於丹田的雛丹之內,難保不被三道天雷劈散,神魂俱滅。
 

    那之後的不詳災兆是另一重麻煩,假如不是聞雪舟也順天道而結丹,引發了冰雪異象壓制抵消他顯出端倪的災兆,就算他能挺過天雷成功渡劫,因這災兆也會被修仙界視同為不被天道所容之人,不需有心人士推波助瀾,就憑太極廣場上悽慘狼藉的殘垣斷壁,難保修士們不會漸漸把他看成魔頭一般的人物。
 

    喻南淵轉頭看向身側與他分開,收起了法寶陣法的聞雪舟。
 

    兩人丹成之際,原本是比武臺的位置又新長出了好幾排灼灼花樹來。
 

    小師弟本是白衣如雪一塵不染,現如今雪色錦衫沾染了雨絲水漬,烏髮上落著一片桃花花瓣。
 

    相應的,廣場花樹上皆覆著薄薄的一層殘雪。
 

    粉白交加襯著滿場迭聲喧嚷,更顯得其中的聞雪舟彷彿遺世獨立,孑然一身。
 

    仙人落入凡塵,大抵就是這樣一副姿態吧。
 

    喻南淵感嘆著,可惜小師弟到底是以不夠年長的年紀結丹了,化神前都無緣於德高望重之貌,這好像也算是他的責任
 

    聞雪舟感覺到喻南淵的目光,微微側首“喻師兄。”
 

    喻南淵用上結丹後新解鎖的傳音入密技能私聊過去,表達自己的感激多謝師弟相救,師弟這是第三次救我了,師兄感激不盡。今日不是師弟,我定不會安然無恙,或許就將身死道消,撒手人寰了。
 

    聞雪舟那時是情急下做出的不得已之舉,天雷當頭,沒有他細思取捨的時間。這會兒同喻南淵一起接受著眾修的道賀,再看到本該是今天的主角,此刻卻和江然跟著古長老等人朝坤衍方向回身離去的蕭清音,內心不禁對所做選擇的恰當性產生一絲迷惘。
 

    天道也許並不眷顧喻師兄,他這一出手不知道是否干涉了喻師兄的道途,如果他當真改變了對方的命數,就等於沾上了對方的因果,對方也會沾上他的因果。
 

    因果易結不易解,他們非親非故卻互染因果,於兩人日後的修行自是不太有利。
 

    聞雪舟看著蕭清音的背影漸行漸遠,曇花一現的一絲迷惘隨之轉瞬即逝。
 

    他今日做的,與江然助蕭師姐結丹而做的沒什麼兩樣,倘若真如喻南淵說的那般,對方身死道消,撒手人寰了,抑或是被修仙界視為妖異災星,排除出正道門派,而他本可制止這一切,卻眼睜睜坐看以上發生,恐怕那才是會滋生心魔,道心有礙。
 

    畢竟是他提出了七眼星羅幻陣的賭約。
 

    聞雪舟傳音回道此乃與師兄有約在先,師弟也是順勢而為。
 

    何況何況喻師兄還對他他自問是做不到袖手旁觀。
 

    這一想法不能讓喻師兄知曉。
 

    聞雪舟稍一猶豫,再道換作別人,我也會這麼做的,師兄無需言謝。
 

    聞雪舟的聲音果真在腦內響起,喻南淵驚歎於修仙界諸法神奇的同時,對聞雪舟的補充說辭不疑有他。
 

    救他和救一個陌生人大概的確是沒分別的。
 

    這非是涼薄。在他看來小師弟是個光風霽月胸懷若谷的君子,有著慈悲之心,也具備與之相稱,可以實現其慈悲想法的強大能力。
 

    傾盡全力救一個熟識、重要的人,很多人都能夠做到。
 

    把熟識的人換成素昧平生,或是萍水相逢之人,再讓人去傾盡全力,就會有很多人遲疑了。
 

    然而那時,聞雪舟向著他奔了過來。
 

    喻南淵愧道你我同日突破金丹,賭約中的為另一人護法這條,我卻是再不能履行了。
 

    聞雪舟濃長的睫羽一顫,這人還敢說呢遂淡淡道師兄借大師兄與莫師姐之手破解星陣,從那時起賭約便可算作失效。
 

    喻南淵既鑽了空子就有應對之詞師弟可沒規定不許借他人的力量。
 

    聞雪舟一默。
 

    喻南淵又傳音道賭約即便失效了,師弟仍然為我護了法,師弟為人正直守信,我該向師弟學習。
 

    有聞師弟在身邊,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害怕天道修正劇情的力量了。
 

    兩個炮灰加起來,總能有一加一大於二的奇效吧。
 

    喻南淵話說到這個份上,聞雪舟心裡越是澀然。
 

    他想,他可能只是不想再一次見到喻師兄渾身浴血的模樣。
 

    聞雪舟道師兄如果謹慎一些,做了充足準備再衝擊金丹,也就不會如今日這般兇險。
 

    喻南淵有苦難言,聞師弟是有所不知故好心相勸,但若是天道在與他作對,不管他什麼時候衝擊,結果都是不變的。
 

    趁著近旁的修士都在同掌門和幾位長老說話,喻南淵快速伸出手,手掌自聞雪舟頭上一陣風似的拂過,拈走了發頂的那一瓣桃花,也帶著幾綹兒髮絲從聞雪舟肩際滑下。
 

    聞雪舟抬起眼眸,似是不明其故,喻南淵將花瓣藏在袖中,只說“師弟頭上沾了片葉子,我方才幫師弟取下了。”
 

    由此轉走了話題,聞雪舟也未再深究。
 

    江然與蕭清音乘在飛舟上,穿梭在日落時分霞光萬道的彩雲間。
 

    大雪回春後,惠風和暢,卻吹不散江然眉頭積蓄的陰雲和低氣壓。
 

    在蕭清音前,江然儘量剋制地以平和的,為其真心著想的口吻道“師姐,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這是師姐的金丹大典,他們卻搶走了師姐的風頭,今日一過,那些人口口相傳的會是喻南淵同莫師姐的切磋,會是今天的雷劫奇景,會是喻南淵和聞師弟的金丹總之不會只是師姐一人的事。我一想到,就為師姐所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