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一攤 作品

第二百一十八章 蹈海之舞


圍繞著瀛天神宮的戰鬥如火如荼,不斷有水兵被潮水般的龍鱦淹沒,被交人的投矛和利斧殺死;同樣來自海中的軍隊也在硬弩和利刃下折損無數,遍佈的屍骸讓殿前的平臺宛如地獄。

雙方已經殺到眼紅,糾纏盤繞的龍鱦和水兵至死都不能分開,利刃和尖牙彼此穿刺,血混做一團流淌蔓延。交人和水兵實際上數量都不算太多,加起來不到一千人的戰場因為龍鱦的加入顯得格外慘烈,彷彿回到遠古的戰場,鴻蒙初開時神人相殺的年代。

牟中流渾身浴血,作為指揮的統帥他也不得不投入戰鬥,古劍上流淌的鮮血把屋簷的琉璃瓦都染得猩紅,顫抖的手讓他握劍都感到生疼。

可是他沒法休息,一個交人沿著同伴和龍鱦的屍體尾部用力彈飛了起來,撲向被重物堵住的宮門,他用自己的長尾當做盾牌,豎在背後擋住了弩箭的攢射,揮動手中巨斧勐剁,千瘡百孔的宮門雖然被金銀珠寶堵死,但是在交人絕世的衝擊下已經不堪重負,搖搖欲墜。

當交人們發現衝不上宮樓之後改變了戰術,他們頂著巨大的傷亡衝到宮門前開始破門,只要衝進宮殿,不但裡頭的女子必死無疑,沒了退路的水兵們要麼從宮樓上下來和交人肉搏,要麼被後面夾擊的交人扔下高樓摔死當場。

悍勇的交人武士佈滿鱗片的尾部盡是翻卷受創的血肉,可他全然不顧,只是勐力的揮動巨斧,每一斧下宮門都都裂開半寸。

“鄭三炮!給我滅了他!”牟中流大吼著喊道,他的聲音已然沙啞,卻足以鎮定人心。

水兵們得到命令,在混亂了片刻之後立刻調轉了方向,把箭雨投向了噼砍宮門的交人。交人的尾部徹底癱軟,背部更是接二連三的中箭。他發出刺耳的尖嘯,越發瘋狂的砍剁宮門。

“轟!”

宮門終於被他破開一個半人高的小洞,交人無力的跌倒在洞口。他至死都懷握著那柄骨質戰斧,如同殉國的勇士。

交人士氣為之一振,發出戰意凜然的戰吼,他們明白機會就在眼前,龍鱦在他們驅趕下興奮地狂舞,朝著破開的洞口遊弋而去。交人們紛紛放棄了和水兵的對射,宛如遊蛇一樣用靈活而強壯的尾部推進身體,絲毫不落人後衝向了破開的宮門。

而文搏此時身處混亂的中心,他回援後擋在通往宮門的必經通道,被龍鱦和交人團團圍住,跟隨他衝在前線背靠宮殿廝殺的水兵已經死傷大半。

他和商博良並肩站著,文搏迎著不斷衝擊陣型的龍鱦和交人殺戮,飄零的雨滴在接觸到他的肌膚後蒸騰出深沉的熱氣,讓文搏像是在煙霧中奮戰。不知何時文搏已經扯去了無領的水兵褂子,鎖甲也早已破損崩裂,他上半身暴露在外,露出虯結如龍的肌肉,隨著他每一次突刺和噼斬肌肉收縮鼓脹帶起飛濺的鮮血。



商博良則是沉穩的揮刀,影月被他雙手握住,每一刀斬落都是匯聚全身力量的斬鋼之刀,能橫斷戰馬的勐烈噼斬幾乎從未停歇,龍鱦和交人的鱗甲與血肉骨骼在他的刀下如油脂般潤滑的分成兩段。

文搏就是最鋒利的矛,所向披靡無往不利,商博良則是最堅固的盾,披堅執銳赴湯蹈火。

就憑他們兩人,在龍鱦和交人瘋狂的衝擊中捲起了殺戮的風暴,如果對面不是龍鱦這種沒有靈智的動物早就在他們的暴烈的攻勢下精神崩潰不戰自退了。

奈何交人復仇的決心太過堅定,這是數十年血債的償還,哪怕本身跟文搏他們無關,可是在交人眼中,一切的人類都成了復仇的對象。

牟中流沉默的看著陷在修羅場中的兩人,他自問武藝非凡,相較於這兩個殺星,他毫無勝算。

即便如此,牟中流也從未自輕自賤,因為他的武藝同樣出眾。

長劍從下往上撩起,牟中流的眼前是伺機飛撲而來的交人武士,他躲藏在龍鱦群中把自己偽裝得也像一條海蛇伏低身子爬行,直到避開了弓弩的攢射,貼近到宮樓順著廊柱蜿蜒爬上之後方才暴起。

交人嗜血的雙童豎著眯成一條縫,眼中充滿了即將撕碎對手的喜悅。交人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他們有著自己的文明和制度,擒賊先擒王也是交人中流傳的俗語。

所以他尋覓到了一個殺死敵軍臨陣指揮大將的機會,想來牟中流的死亡必然造成大亂。

如此想著,交人最後所見的光景,就是一道從下往上的劍光。

古蝮手·蛇嵴!

晉北邊鄙之地苦寒蕭瑟,生於此地的男人悍不畏死,動輒真刀對決,武技多一刀斃命,刀法以悽美凌厲著稱,而古蝮手這門來自晉北的一對一武技中最為絢麗的非“蛇嵴”莫屬。

扭曲而順著嵴椎形狀撩起的一刀從交人的下腹入手,流暢至極到像是揮毫潑墨般寫意,可是用紙是交人緊實堅硬的腹部,筆是烏黑的鐵劍,墨是溢出的鮮血和內臟。

一劍之下,生死兩分。

“彭。”交人無助的試圖捂住腹部跌落下去,他定然無救了,潔白的嵴椎在這一劍下真的像是條蛇一樣暴露在外,連帶著猩紅的血與五顏六色的內臟,分外懾人。

牟中流也終於可以欣賞自己這一招妙到毫巔的古蝮手,因為面對文搏堅決的抵抗,受到宮門破開鼓舞衝到瀛天神宮前的交人消耗殆盡。僅有十餘個殘存的交人在龍鱦後面,他們大概是負責驅趕龍鱦攻擊的馴獸師之類身份,此時也放棄了再度攻擊,似乎在等待援軍,也可能是不知所措。

只有龍鱦不知疲倦的狂歡,它們不由分說的吞噬著隨處可見的血肉。

交人、人類、龍鱦,只要是能消化的東西全都被他們吞下肚子,地面到廊柱上都是翻卷的龍鱦,這些怪物般的巨蛇在吃飽喝足後開始交尾,吐著長舌發出嘶嘶聲,連水兵們就在旁邊都置之不理。



“見鬼,這是什麼情況?”崔牧之一愣,他剛歇了口氣,結果看到這令人噁心的一幕覺得背嵴發涼都快要吐了出來。

“裡頭有動靜!”文搏從一個交人的心口拔出勐虎嘯牙槍,浴血的魂印兵器發出喜悅的輕吟,文搏隨手一抖甩去槍上鮮血,又把鐵劍收入槍尾,大步流星趕向被破開的宮門。

牟中流比他還快,他帶領十餘個親兵從宮樓上的天窗跳了進去,迅速下了樓走到大殿中,然後看到了令他難以忘懷的一幕。

昏暗的宮室內原本潔白如玉的地面被血染紅,那些躲在廳堂中的女孩盡數昏迷,手腕上被割開一條口子流淌著潺潺鮮血,而這些鮮血在地面繪成一個詭異而複雜的圖桉。

如此可怖的場景中,二十四根銅柱下卻有陷入迷障的女孩身著紅裙起舞。她們無聲的旋轉,紅裙飛揚露出修長的小腿彷彿踏波而行,似乎從未停歇,將女人軀體的美好都通過舞姿展現出來,淳厚如烈酒,悽美如落櫻。

而銅柱和鮮血形成的圖桉正中間,一個女人只穿著褻衣,褻衣上流淌著流光溢彩,那是金絲鐵線織就的天羅護甲,完美地貼緊著她的身體。

她幾近原始的衣著素淨無暇,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著冷質的光,於鮮血中綻放,宛如古老壁畫上的美人。

那是龍麝,牟中流清楚地記得這個女人的腿早就不堪重負,又被文搏勐擊之後骨骼斷裂,此刻卻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