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一攤 作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圍


   在城門處廝殺的後金士卒是由阿巴泰率領。

   阿巴泰是奴爾哈赤的第七個兒子,他的母親生前不受奴爾哈赤寵愛,死後也沒有任何哀榮,哪怕連生卒年月都沒有準確記載。

   只有阿巴泰還記得那個女真女人摸著他的腦袋跟他說,要保護好自己,打仗別衝得太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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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巴泰對於她的話記憶猶新卻不能聽從,作為奴爾哈赤不受重視的兒子,如果還不能表現出自身的價值,那他跟尋常的女真士卒相比除了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之外還有什麼差別?

   他喜歡醇酒美人,愛好富貴奢華,這一切阿巴泰現在都已經擁有。靠的就是他不避失石的衝殺在前,用自己的蠻勇和兇殘殺盡一切對手奪來的。可直到今天,阿巴泰回顧自己大半輩子,手裡竟然只有三個牛錄,算起來,他連一個甲喇都沒有。

   所以阿巴泰眼見沉陽即將淪陷,從清晨開始一刻不停的往城頭廝殺,換掉了三副破損的甲胃,砍斷了十五把鋼刀依舊沒有離開過前線。他要向父汗證明自己值得擁有更多,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臺吉。

   最終阿巴泰率先推著衝車撞開了城門,即將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鬥畫上句號。雖然他身上多層甲胃之下已經盡是淤青傷痛,可阿巴泰的精神亢奮得還能再廝殺一個晝夜。

   “殺!跟我上啊!”用著從明軍手裡搶來的鋼刀,阿巴泰那比尋常人腿還粗的胳膊勐烈揮舞下去,身著棉甲的明軍驚恐的神情在他眼中放慢,破碎的甲胃夾著沖天的鮮血濺得阿巴泰滿頭滿臉,他不但不因此感到嫌惡,反而給他帶來無盡的喜悅和舒爽。

   就在他即將徹底控制城門的時候,後方傳來了鳴金收兵的號令。

   渾身的傷痛在這一刻勐得爆發,讓阿巴泰突然一個踉蹌差點倒地。怎麼會在這時候收兵?阿巴泰本想說父汗是不是年老昏聵了?

   可他抬眼望向城門裡頭,見著一隊高大沉默的騎兵緩緩提起速度,他知道這個選擇可能沒錯,明軍還藏了一支生力軍,在這時候靠著最後一股氣撐著的後金士卒很難突破對方的陣線了。

   然而阿巴泰就是不願意退卻。

   “主子,走啊!”兩個巴牙喇兵奮力撞開還在往這邊撲來的明軍步卒,為阿巴泰清理出空間用盾牌和短刀拼命的斬斷對手伸出來想把他們拉倒在地的胳膊,挽住阿巴泰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扯。

   傷痛讓阿巴泰腦子有些不清醒,當手下抓住他往外拉的時候,阿巴泰並沒有掙扎而是仰著脖子四處張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明軍要是有餘力為何不早些拿出來,而是任由他都快搶下城門了才出現呢?

   “不能走!”阿巴泰突然站住腳步如同紮根在地上,兩個拉住他的巴牙喇兵一時不察反而差點被他拽倒,這個代善死後被隱隱認作女真第一勇士的男人力氣非凡,隨意的掙脫手下攙扶掄起鋼刀砍死湧上來的明軍。

   明人的刀就是好,隨手撿來的制式武器都比他們自家冶煉的精品更加鋒利耐用。

   阿巴泰想告訴手下的奴才現在退了就再也打不進來,只要搶下城門固守,哪怕這些明軍騎兵再是養精蓄銳也沒法跟他們爭奪。

   他還想說拿下沉陽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這裡有著充足的人口和完備的兵械製造能力,上好的鋼刀箭頭能讓兩百個牛錄隨意揮霍,自此女真勇士再也不用為了幾副甲胃去跟人拼命。

   可這些話阿巴泰說不出口,從手下惶恐的神情與眼睛反射中,他看到身後的明軍騎兵身著重甲,戰馬前胸都掛著甲片,沉默如同鋼鐵,眼神中噴射著怒火,朝著他們一步步馳來。

   哪怕身邊的勇士還在不斷用重箭近距離攢射試圖延緩對方的步伐,可大多數人的手臂早就在不斷地廝殺中流失了太多力道,偶有幾根準確穿透了甲胃讓馬背上的明軍一聲悶哼跌倒在地,他們身後的騎兵依舊馬不停蹄地不斷催著戰馬奔跑,將同伴的尚未斷氣的身體踩在腳下也在所不惜。

   “把主子拉走!”身邊的巴牙喇兵恍忽了一陣,又衝上來,這次幾個人合力將阿巴泰抱住,硬生生將他雙腳離地的抱住往外頭衝去,甚至有幾個慌亂中猝不及防的包衣阿哈都被他們無情的剁倒在地,沾滿血肉的靴子踩在奴才的身上大步往外撤退。

   阿巴泰還看到幾個素有勇士之名的牛錄額真帶著所剩無幾的手下背靠著門洞試圖組織槍陣,用著長短不一的槍矛尾端紮在地裡矮身蹲伏,形成密集而堅實的小型槍陣對準了朝他們衝來的騎兵。

   可當先的那個明軍家將彷若無覺,從馬鞍邊的袋子裡掏出一把短斧,旁邊家丁紛紛效彷,各自拿著亂七八糟的投擲武器出來。

   驚恐地神情佈滿了所有試圖結陣抵抗的後金士卒臉上,他們為了順利在掩體邊爭奪城門沒有騎馬,女真人本就是步戰騎戰都擅長的強悍戰士,哪能不知道當騎兵具備遠程投射能力之後根本不是沒有遠程反制能力的步兵能抗衡的。

   可這時候哪裡還能調集出足夠的弓箭手予以還擊?

   於是當破空聲凌亂的在齊呼聲中響起之時,原本還密集的槍陣頓時如同割麥子一樣倒下一片。

   接下來就是無情的長矛伴隨戰馬的撞擊與踐踏,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女真勇士轉瞬之間在一片哭嚎聲中凋零在馬蹄之下。

   阿巴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手下帶出遠離城門,只能聽見他手下那幾個牛錄的甲士於沉陽城門邊發出的絕望吶喊。

   “沒了,全沒了……”阿巴泰有些昏昏沉沉,本以為奪下城門就能像他的二哥那樣成為女真第一的勇士,繼承二哥的手下和地位,卻在一場即將獲勝的戰鬥之中一切化成虛無。

   他的帳下旗丁想不到那麼多,只是帶著他騎上搶來的戰馬,死命的往奴爾哈赤大帳逃去。

   奴爾哈赤的痛苦一點都不比阿巴泰少,他戎馬一生總是告戒自己統帥必須喜怒不形於色。

   然而他的恨意幾乎溢於言表,被他一向瞧不起的海西女真葉赫部竟然如此果決兇勐,帶著精銳日夜兼程前來支援沉陽解圍。

   而之前的“失誤”讓奴爾哈赤把手下機動兵力調到西南方向防禦明軍援兵,根本沒有對東北方向佈置太多遊騎哨探,等得到消息的時候,一人三馬的精銳騎兵已經近在眼前了。

   “像女真祖先一樣,咱們一起射箭吧,在浮躁的人世間……”

   那熟悉的歌謠就像無情的嘲諷,鷹隼般的眼睛還沒有昏花,奴爾哈赤看著那些女真打扮的騎兵,堅忍的心智也不由得感到痛苦,女真人何必要自相殘殺呢?

   女真人不該殺女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