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一攤 作品

第七十八章 床頭捉刀者,乃真英雄也

 近了,近了,陳識強撐著痛苦邁著大步衝進了御所,這裡已經沒人再能阻擋他,裡頭正是他們苦心孤詣才創造出機會要刺殺的目標。


 天皇。


 陳識在得知文搏計劃時也曾產生過無數的懷疑,他並非是一線天那樣熱血上頭就貿然而來的愣頭青。陳識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知道一個國家的動向並不是一個人就能左右,利益會驅使著龐大的國家機器前進。


 那麼天皇死了,東洋人難道不會換上另一個天皇,繼續推進對外擴張的步伐嗎?


 他也是這樣問文搏的,陳識希望這位一直以來都遊刃有餘的朋友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然而文搏的回答讓他失望了。


 不管換幾個天皇,不管這位天皇上臺前是怎樣的態度,到了最後東洋軍隊還是會對外擴張,而首要目標就是華夏。


 可文搏還是決心來刺殺天皇,他說,天皇的死和東京的亂局會帶來短暫的混亂,導致東洋政壇陷入內鬥,直到決出新的利益集團。新上位的高層還是無法阻止東洋軍隊對外擴張,因為東洋兩隻軍隊佔據了全國超過半數的財政,這樣的情況不對外擴張,東洋立刻就要破產。


 但東洋軍隊也會因此偃旗息鼓一段時間,因為國內政局的不穩定使他們不敢冒然開戰,沒有後勤支援的情況下去跟華夏開戰,東洋人是莽夫不是傻子,不會如此不智。


 東洋陸軍一直以來的方針都是想造成事實然後逼迫國內支援,當國內肯定沒法給他們調派資源時,陸軍的莽夫也得歇著。


 這就是華夏僅有的喘息機會。


 文搏當時給陳識一種神棍般的錯覺,向他保證每晚一天發生戰爭,對於華夏而言可能就會少死幾萬人,越晚發生衝突對華夏就越好。所以文搏此行甚至坐視了東洋政壇中許多對華夏友好的高層被青年軍官們在憤怒之下殺死。


 因為這些人在歷史中證明了自己頭腦清醒也不能拉住這輛瘋狂的馬車韁繩,東洋的戰車早就開上了急速行駛的軍國道路,不是幾個清醒之人就能阻攔的。


 對文搏來說,死掉的東洋人才是最好的東洋人,國家之間,個人的好壞已經無足輕重了,所以只能看著許多本不該死的東洋人犧牲。


 很冷血,很殘酷,但是東洋人死總比自家人死好,哪怕是文搏也不敢保證戰亂一起,他就能獨善其身。


 陳識懂了,他覺得很絕望,很殘酷,自己一行人的付出可能最後依舊不能將傾倒的大廈扶正,只不過延緩了那一刻的到來。


 但陳識最後依然跟文搏赴了這場必死的宴,習武之人,匹夫一怒不過伏屍二人,流血五步,那就找個死了之後能讓天下縞素之人吧!


 帶著凝結如冰般的殺意,最後幾名試圖阻攔的士兵根本不是陳識對手,即使他的腳步依然有些踉蹌,雙手力氣也不足,那是文搏將他拋出來時造成的損傷。


 那樣可怖的力量即使收斂了也讓陳識胳膊疼得快要抬不起來,墜落時即使受身也讓他腿腳腰部都有損傷,更別說……


 陳識身子一個趔趄,他看向胸腹、大腿右側、手臂,一道道猙獰的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中格外醒目。


 受傷的地方有點多了,陳識低頭,看到卡其色的軍裝被滲出鮮血染成難看的深棕色,之前的廝殺太過激烈,面對多個方向的攻擊,陳識無法護住全身,再加上躍起後落下時無可躲避,終究還是沒擋住對方臨死反噬。


 陳識毫不在乎,身上的傷口不能阻止他分毫,強撐起身子,邁著堅定地步伐走進了御所,前方,就是天皇居住辦公的地方。


 陳識越走越快,身後的廝殺被他拋諸腦後,身體的疼痛不能讓陳識又絲毫遲緩。穿過充滿和風的走道,踢翻精緻的屏風,陳識聽見尖叫聲,他知道,終於到了!


 “天皇呢!”幾乎是怒吼,陳識紅著眼看向幾個慌亂中嚇得倒在地上的侍女,一個個穿著和服嚇得花容失色。


 聽見陳識的怒吼,這些女人還在猶豫,於是陳識拔出腰間匕首就要殺人。


 “陛下……陛下巡狩去也!”有個年紀小的侍女尖叫著回答,這話落進陳識耳朵裡,讓他覺得頭突然開始暈眩,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加藤君!陛下呢?!”這時候,香田少尉帶著人渾身溼透衝了進來,陳識突破防線給士兵們心中添上最後的稻草,再無戰意的士兵很快被文搏帶隊擊破,然後他們匆忙趕上想“營救”天皇。


 “咳咳……跑了……”陳識渾身都像是失去了力氣,靠在天皇的御座旁,此時疲憊、疼痛一齊湧了上來,脫力感席捲了陳識全身,讓他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聽見陳識的回答,大家就像被抽掉骨頭一樣,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他們突破了圍剿,經歷了死傷終於殺進御所,誰料天皇早已逃跑。


 不但讓他們即將勝利喜悅被清掃一空,長時間緊張帶來的鬆懈一下子令青年軍官們失去了方向與目標。


 陳識看著不知所措的軍官,心裡由衷的感到疲倦,他的傷口不算致命,只要及時處理都不會留下後遺症。


 但是此時情況極其危機,大家衝進來卻失去了天皇的蹤跡,大難臨頭之下哪有功夫去尋找一處醫院給陳識治病?就像留在外頭的幾名軍官一樣,他們並沒有在白刃戰中留下致死的傷口,可是足以影響行動的創傷在這個時間裡就是宣告著無可挽回,誰都沒法帶上一名受傷的同伴繼續前進。


 而陳識也顧不得自己身上傷口,勉強睜開眼睛盯著最後進來的文搏。


 此時文搏淺棕色外套早已因為破損嚴重被他扯掉,精悍如鐵的身軀上同樣遍佈著深淺不一的傷口。即使文搏以無敵般勇銳的姿態殺穿了近衛師的白刃防線,可依然無法避免在亂戰中的傷勢,只是儘量避開了可能致命的突刺,留下一身切割形成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