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一攤 作品

第五十六章 離別與收穫

 津門南郊,李之芳家的院子裡。


 “文師傅,真要走了?”翁師傅撫摸著剛買的騾子,不捨的問道。


 “不走不行啊,沒見著津門現在亂成了啥樣子,不光東洋人,巡捕房天天擱中州武館要人呢。”耿良辰嘴裡叼根狗尾巴草,靠著院牆回答。


 “嗨,那不是文師傅留了字嗎?”說到這個,翁師傅十分惋惜,“您要是不留那血字,巡捕房也沒證據呀。”


 文搏聽見他們討論,不以為意。他早已起了離開津門的念頭,昨天已經去堅村咖啡館和趙老闆作別,對於這位最開始接濟他的老人文搏始終沒忘,甚至暗中囑咐他早做打算,不要留在津門。


 到了今天,則是文搏跟眾人告別的時候了。


 “人是我殺的,字也是我留的,憑什麼不認?本來津門我也沒什麼留念了,這次來看望李老爺子,等會就走了。”文搏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他在靜園殺完東洋人後就沾著血在白牆提上大字,“殺人者,文搏是也”。


 提字還在殺廢帝之前,當時想著是說自己殺了那一屋子東洋人,不過後來順手將廢帝傅儀也料理了,於是眾人都以為他在靜園的時候就已經把廢帝當做死人,這倒是跟他後來的舉動不謀而合。


 廢帝雖然無權無勢,但是他的生死依然牽動很多人的神經,如今死在逃跑路上大家都不好交代,只得一邊跟東洋人打嘴仗一邊想著抓個替罪羊先保底。順理成章的,文搏這等沒有背景的武夫就上了通緝,說他在靜園殺光警衛和廢帝。至於東洋人?沒有東洋人死在靜園,都是外頭捕魚不小心淹死的,沒見著他們各個穿著漁夫裝扮嗎?


 文搏也懶得解釋,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對他來說,現在離開津門不是因為各處在搜捕他,以他的身手名望,害他的人多,想要保他的人更多。因此文搏若是鐵了心不走問題也不大,巡捕房只要見不著他就會睜隻眼閉隻眼。


 然而文搏還是選擇了離開,因為文搏覺得津門已經沒了對手,而東洋人如今虎視眈眈的勢頭越來越明顯,只怕吞併關外已經近在眼前,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後舍了一身剮,做個聶政專諸般的人物,就此離開此方世界。


 此時正是告別之際,文搏在中州武館辭了首席職位,留下了自己練武的心得,到時候那些武館弟子能學得多少就得看他們造化,真正要交代的,倒是臨行前的這個時候才提到。


 “那,那國術考試就這麼算了?”翁師傅還想挽留,搜盡腦瓜子也只想出這點事兒。


 文搏聽見國術考試的事情,心裡頭也是無奈,只好解釋道:“國術考試對我來說已經沒了什麼吸引力,宮前輩臨行前都舉薦我當裁判了我難不成還能去參加考試不成?再說了,這考試能不能舉辦都是兩說了。”


 宮寶森此時已經帶著女兒和老薑啟程回關外了,他的隱退儀式也無疾而終,以老人的話就是名聲、武道都已經傳下,這輩子也沒了動手的力氣,何故再弄個隱退儀式引人發笑?於是將手頭事情交代出去,帶著家人離去,當時那位宗師的背影佝僂頹唐,可步伐依舊堅定無比,誰都知道,他後繼有人。


 實際上文搏當時就勸他早做打算,關外生變只怕近在眼前,國術考試也不用再考慮了。這些細節無須贅述,大家都已經在送別宮寶森時聽文搏提及,所以翁師傅最後的勸留再告失敗。


 “要回南邊家裡?”李書文一輩子見慣了生死離別,這等小場面對他來說毫無悲傷之感,他抱著手臂坐在躺椅上,腿垂下來輕輕點著地面。


 “得去看看,華夏大好河山,不走一遭怎能安心。”文搏笑著回應,又問道:“和您的那場比武,還作數嗎?”


 “作數,為何不作數?”李書文吹鬍子瞪眼,他這輩子一諾千金,從沒有食言的時候,不過李書文說完也不去拿他的槍桿子,反倒是指著一旁的一線天說道:“不過我不和你比槍了,你的槍棒功夫已入了巷,又得了趁手兵器,我跟你比武無非是墨跡個沒完,等到我力竭為止,沒甚意思。所以我想了個轍,跟你比教徒弟。”


 李書文不但性子脾氣硬,嘴也很硬,其實他知道以自己的狀態跟現在武藝大成的文搏比兵刃勝算不大。文搏同樣知道擊垮這位武師的還是時光,若是早幾十年相遇,定是一場龍爭虎鬥。


 其他人不知這倆心中所想,聽見李書文這話,紛紛好奇,教徒弟也能當做比武?


 見挑起眾人興趣,李書文撫著鬍鬚說道:“我跟宮老頭一輩子作對,誰也壓服不了誰,後來遇見了這小子,咱們倆便定下個約,各傳武藝,看他往後到底以哪家功夫揚名就知道誰的功夫最高。”


 說到這,李書文難得的嘆了口氣,“可惜宮猴子現在是不成了,他的武藝盡數傳給了大徒弟和女兒,後來又遇著你,他的道路也算是有了傳人。在教徒弟這一點我覺著我是贏了,可他勝之不武!你接了他的位置,就得跟我再比一場!”


 “按你們的老規矩?”聽見李書文解釋,文搏馬上會意,雖然無法和李書文交手有些遺憾,不過文搏也明白,李書文此時的身體狀態江河日下,若是真跟他動手做過一場,這位老人剩下的壽命那就真如風中殘燭了。


 主要的原因還是前些日子李書文鼓起餘勇幫宮寶森舞獅,當時體力就衰竭得厲害,否則也不需要一線天拉著黃包車把他送到河邊觀戰。


 在河邊,李書文熱血激昂,為文搏殺人喝彩,又為宮寶森戰敗傳藝默哀,大喜大悲之下老年人回來就是大病一場,直到今日方才恢復了幾分神采。


 至於文搏說的老規矩,李書文講得很明白,他教了一線天八極拳和槍術,宮寶森教了八卦掌和刀法,現在輪到他文搏了。看最後一線天到底以何家功夫揚名天下,就算是誰勝了。


 “那您可得保重好身子,定要看到他揚名之時。”文搏接受了李書文的提議,對華夏武林最後的豐碑保持著尊敬。


 這般比武方式別出心裁,既能把老人一身功夫延續下去,也能決出誰的功夫最為實用,“這徒弟我收下了,賭鬥我也接下,就此告辭。”


 至於一線天的意見……大夥都沒看他,因為都知道他肯定沒有意見


 說罷,文搏拱手朝眾人一揖,說道:“山高路遠,咱們就此別過,江湖再見!”


 然後一線天也在院子裡告別了李書文,趕著騾子走到外頭,他既然要拜師文搏,當然也得跟著一路南下。只是一線天望著這頭蠢驢十分為難,可文搏帶的東西挺沉,光是板車上那一長一短兩把鐵槍、一套甲冑和換洗衣物就堆得滿滿當當,更別說在往上頭還堆著眾人送別時留下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