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一攤 作品

第五十三章

 眾目睽睽之下,除了李書文還有何人敢做如此回應?


 這也是為何李書文跟宮寶森不對付了,他倆同為武學宗師,對於彼此武藝都是惺惺相惜,奈何他們立場相差比他們武學上的紛爭更加巨大。


 試想一人在朝廷當著大內侍衛統領,另一人在袁大頭小站練兵時就去投靠,他們的立場不問可知,說是勢同水火都有些輕了。


 對於皇帝的態度那更不用說,宮寶森自覺深受皇恩,一介平民百姓靠著武藝超群得到皇家器重,在盡是滿人的皇宮成為大內侍衛總管,跟傅儀、金碧輝的父輩相熟。後來哪怕是見證了庚子拳亂,八國入侵都不離不棄,最終忍無可忍也只是辭官歸家教拳近二十載,直到張大帥多番延請方才出山。


 這番人生經歷使得宮寶森哪怕知道傅儀為人不堪妄圖復辟也不願見他身死,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攔下廢帝讓他安生待在津門,平平靜靜過完一生就好。這是他本身的立場和出身限制了宮寶森的視野。


 而李書文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巴不得傅儀死在他前頭,不光是他本身嫉惡如仇,深恨貴胄高官危害百姓,還跟李書文背景有關。


 李書文是滄州人士,滄州自古武術之鄉,民間多仗義豪勇之輩,早些年跟清廷打得不可開交。後來承平年歲日久,反而支持朝廷。直到庚子拳亂,滄州武師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抗擊外國侵略者,回過頭來卻慘遭朝廷出賣。其中就有大刀王五這位滄州本地的武學泰斗身死其中,其餘各路英雄好漢更是不計其數。


 李書文那會兒跟袁大頭在山東教習士兵,從此對清廷如視寇仇,因此他對於廢帝的態度如此就不問可知了。


 只是宮寶森也不曾想到,這位老對頭竟然敢於出頭第一個贊同文搏殺傅儀,實在是令他一時間失了方寸。


 隨著李書文的回答,漸漸的又有人贊同。


 “可殺。”這次文搏聽出了是誰在說話,一個帶著紳士帽子穿唐裝,兩撇八字鬍、月亮臉的中年男人行色匆匆,從巷子裡騎著自行車趕來,他背後一個青年咧著嘴摟住中年男人的腰,還在揮手跟文搏打招呼呢。


 “文大哥!咱們沒來晚吧?”


 正是陳識和他徒弟耿良辰。


 當時擂臺邊動亂髮生,一片狼藉之時陳識帶著耿良辰護住身邊力所能及之人奮力撤退,回到武館後陳識見著趙國卉安然無恙放下心來,安頓好家人之後立馬從練功房裡提出自己珍藏的武器箱,就要出門查探。


 耿良辰街頭廝混多年,消息比他靈通得多,這時候他不光知道擂臺邊發生動亂,其他地方也有持槍的歹徒燒殺作亂,力勸陳識不要出去。


 他們正在猶豫間,卻得到上門的翁師傅求見,得知有人在河裡看見一個帶鋼盔穿夾克拿根鐵槍怪模怪樣的人。


 一聽這話,大家就知道是誰了,於是眾人急忙趕來,就見著這一幕,陳識順勢叫好贊同。


 至於翁師傅,他沒自行車,又不刻苦習武,腿腳慢的很,還不知道在哪呢。


 陳識如此回答也很正常,他很早就在海外討生活,見過諸多國家的風光,深知如今華夏積弱跟前朝有著巨大關係,對於廢帝本就沒什麼好感,更何況此人還想再行復闢使國家動盪。


 陳識可沒忘記當年自己為何遠走異國他鄉,就是國內軍閥攻伐不斷,如今方才好了一些這些野心家又要為了一己私慾使百姓受苦,陳識如何能忍?


 有著李書文和陳識的聲援,逐漸有些人膽子大的也小聲支援,聽在宮寶森耳朵裡就不是助威,而是令他絕望的催命符,眼見事不可為,宮寶森反倒是突然平靜了下來。


 “文師傅,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我深受他們父輩恩惠,哪怕明知有違眾意也不得不逆天而行。你我不妨賭鬥一場,以勝負決定他二人去留。”


 宮寶森說到這個份上,大家哪怕不能接受也理解他的想法,這個年代,對於前朝抱有同情懷念態度的人大有人在,否則當年傅儀退位也不至於還能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直到馮將軍進京才把他們趕出宮裡。


 何況這年代的民間極其信重忠義二字,看看拜關二爺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宮寶森這番話語表明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大家不忍詰難。


 只有李書文毫不留情面,出言譏諷到:“宮老頭,你要做忠臣孝子隨你去,可別想拉著大夥跟你當走狗……”


 文搏並不為此憤怒,每個人的想法怎麼可能一致?別看現在挺多人受他鼓動覺得傅儀可殺,但是更多的人其實是不敢說話,心裡抱有同情的。


 於是文搏說道:“宮老前輩,我知道你我理念不合,你的武學是要為國效力,是以武止戈,我固然佩服,可我這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學武也沒什麼偉大長遠的抱負,就是為了胸中一口氣,不鳴不平。所以這廢帝、格格我一個都不能放過,但是我給你這個機會,打倒我,否則,他們必死!”


 文搏滿身戾氣毫不壓抑,他的道理早在問眾人是否可殺時說過,此時不再重複自己的想法,將內心的殺意毫無保留的釋放,視腳邊眾人如同犬彘。


 廢帝、格格、特務頭子,皆殺!


 這般煞氣讓無辜的宮若梅恨不得趕緊跳下船逃跑,可是手腳都有鐵鏈不利於游泳不說,她一個關外的小姑娘是個旱鴨子,哪敢貿然下水,只能躲在角落免得被殃及池魚。


 直到這時候宮寶森都沒說他女兒的事情,因為他已經從文搏的行為中瞭解他的為人,這人嫉惡如仇性子火爆,幾乎跟年輕時的李書文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難怪老李頭見了這小子,連一線天都懶得管了。


 長嘆一口氣,宮寶森仰望天空,將配槍從腰間解下,又看了看手裡長刀,走到路邊黃包車前,一同交給李書文,說道:“老李頭,幫我保管吧,要是我死了,給我女兒留個念想,讓她不要報仇,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