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間田田 作品

第156章 守身如玉

我去到他身邊,奪過剛剛點燃的那支菸,扔到窗外。

“不能再抽了。”我說。

他抓住我的雙臂,因為激動和憤怒,他抓得很用力,我不禁叫了一聲。

“對不起。”他鬆開我,靠著床邊的牆,無神地凝視前方。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回學校以後,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曾經想過和盤托出。無法想象,你聽說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跟我分手,或者跟我一樣,活在這種左右為難的糾結之中,因為這種膽怯和懦弱,每到嘴邊就嚥了回去,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令人崩潰的是,小暄,她竟然懷孕了,而且她對我說她要生下這個孩子,不管我認不認,她要讓孩子姓林,我必須去深圳,到她身邊去,否則,她就帶著孩子去陵江找我爸,她知道我爸的職位,找他並不難,我如五雷轟頂,事情怎麼可以發展成這樣。”

“我選擇了妥協,妥協的代價就是跟你分手,不是因為害怕她帶著孩子去林家認祖歸宗,而是我對你無法交代。你雖然溫柔善良,但是你性格堅韌,有時候像鋼鐵那樣硬,你不會原諒我,就算原諒,我們之間的那道裂痕無法修復,你會進退兩難,對我愛而不得,恨而不得,我們會陷入無止境的爭吵和懷疑之中,最後把我們珍存的美好消耗殆盡,與其那樣,還不如來個痛快。這就是我跟你分手的真正緣由。”

他順著牆坐在地上。

“起來。”我蹲下去拉他,因為地板冰涼。

“小暄。”他眼眶溼潤地叫我。“你說得對,我不配擁有林浩的過去。”

“不。”我跪在一旁,伸手抱住他。他疲憊地靠在我懷裡,輕聲抽泣。

我原諒了他。深愛他的我,就那麼原諒了他。終於明白他當年為何那般神情恍惚、心力交瘁。他也在承受煎熬呀!我的林浩。

“小暄,你把手鍊和戒指扔到地上,我就知道自己將永遠失去你了。你問我跟你說那些話,心不會痛嗎?我怎麼會不痛,痛到無法呼吸。你去宿舍找我,我們——我們發生那一切,不是因為你主動送上門,是——是我知道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我多麼珍惜和不捨……”

“別說了。”我阻止他。

我變得力大無窮,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掀開被子,把他推到床上,像我生病時他照顧我那樣,脫掉鞋襪和外套,讓他坐進被窩。然後關緊窗戶,對他說:“休息吧。”

“不要走,小暄。”我從窗戶邊轉身,他像小孩那樣攥住我的手。

我在他身旁坐下,他繼續說:“那個孩子沒保住,宮外孕,輸卵管破裂,差點要了她的命,所以你看到她時面色蒼白。”

林浩說得很平淡,沒有因為這場事故而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痛心。

“你送她去的醫院?”

“如果我送她去醫院,事情倒簡單了,可惜我到深圳時,她已經做了手術。”

“那孩子不是你吧?”我平靜地問。

他的驚異之色肉眼可見。

我乾笑一聲,說道:“出事那天上午,我去做B超,醫生篩查宮外孕,她說如果是宮外孕不能做人流,還好,我的兩個孩子很健康。醫生還說,宮外孕停經6周,輸卵管才可能會被擠破,你從深圳回來只有3周左右,時間對不上。”

這麼淺顯,網上一查就能查到的常識,他沒有一點懷疑。事情朝著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誰又能阻止呢。他對自己當時的愚昧應該悔恨了很多年吧。提到我和他的孩子,他雙手蓋住臉,頭靠在床頭,再一次失聲痛哭。

我沒有安慰他。

哭吧,林浩,我當年的痛苦是你現在的十倍、百倍。

“小暄,我這一生都不會有孩子了,對嗎?我親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每當我看到那些與我們的孩子年齡相仿的小孩,都會產生幻覺。我把趙雷的兒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企圖這樣為自己贖罪。小暄,我罪不可恕啊!”

他身體不停晃動,肩膀一聳一聳。

我掰開他的手指,他雙眼猩紅、充滿淚痕的樣子令人酸楚動容。我們都是罪人,怎麼能讓他一人承受呢。我無法讓他從那個悲痛的陰影中抽離出來,但我能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定。我捧起他的臉,將自己的嘴送了過去。

“小暄。”他從喉嚨發出的聲音被我的嘴堵住,含混不清。

我勾著他的脖子,他摟著我的背,我們在嘴唇的觸碰、舌尖的交融中慰藉彼此。然後我們的身體一起往下滑,從最初的坐著到最後他躺在下面,我匍匐在他胸前。

他暫時忘卻了痛苦,那柔情似水的眼裡充滿了愛,對我深沉而愧疚的愛。

我離開他的嘴,替他蓋好被子。他平靜許多,抓著我的手不放。

“小暄,我多麼愚昧無知,竟然沒有一點懷疑。如果我及時發現,就不會給你帶來那麼深重的傷害,阿姨也……”

他再次激動起來,我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後來你怎麼發現的?”我問。

“我在遊戲上認識一哥們,經常瞎聊天,什麼都說。他說他女朋友懷孕兩個月,沒及時篩查宮外孕,最後輸卵管破裂,他提到兩個月,我才有所警覺。於是我偷偷找到她做手術的那家醫院,找到當時的醫生,搞來了她的檢查記錄,原來她在我去深圳之前就懷孕了,並且知道自己是宮外孕。我拿著那個結果去質問她,她承認了一切。”

“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她也不知道,她在一次酒會上跟好幾個男人喝酒,不知道跟誰發生了關係,醒來之後,對方已經走了。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她怒火中燒,本想偷偷做掉,結果遇見我,昔日的追求對象,成了她的發洩目標。她用那個男人灌醉她的方式,在酒裡動了些手腳,趁我沒有意識,帶回她的住處。小暄,她親口承認,我當時像昏死過去那樣,和她什麼都沒發生。她脫掉我的衣服,製造了那個假象。”

“既然去了深圳,沒有和她住在一起嗎?”

他凝視我,好像這是一句侮辱的話,令他備受冒犯。

“小暄,我不愛她,怎麼會跟她在一起。但我當時很愧疚,以為自己酒後亂性,對不起她,補償給她一筆錢,後來她見我一天天消沉,無事可做,以女朋友大公無私的身份為我求得一個面試機會,想讓我藉此振作,面試我沒有去,又給了她一筆錢,作為她不要來打擾我的條件。小暄,你相信我,我根本沒有碰她。不僅她,這十幾年,我一個女人都沒有碰過,我只想要你。”

他為我守身如玉,害怕我不信,急於為自己辯白的那股真誠勁兒讓我想笑。

我平和地問:“那半年你幹嘛了?”

“在深圳租了套房,沒日沒夜打遊戲墮落,我一輩子都沒有打過那麼長時間的遊戲,正當我就此沉淪,覺得生命了無生趣的時候,無意中從那件事中解脫出來,獲得重生。我滿心歡喜回到柔安,打算先見趙雷,從他那裡弄輛車,去南溪鎮找你負荊請罪,我當時打算不顧一切,就算你殺了我也要把你追回來,向你坦然錯誤,乞求你的原諒,結果聽到的卻是晴天霹靂、生不如死的消息,我連說愛你的資格和勇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