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攬月 作品

第 88 章 if線:陳&唐

    1、“——您至今有什麼依舊難以釋懷的遺憾嗎?”

    當年,陳以年大學畢業後就回到柯北,子承父業,接手了父親的公司。

    陳父並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在確切的哪個時刻開始改變的,其實從表面看他的變化並不大,依舊渾不吝、依舊散漫瀟灑,只是他內裡的品質似乎與從前全然不同了。

    他工作很認真,有魄力有膽量,很快就將公司經營得蒸蒸日上,同時,他還熱心公益,工作之餘他到處考察,在貧困地區建了不少希望小學,還設立了資助貧困學生繼續讀書的基金會。

    陳以年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陳父從前所希冀的模樣。

    唯獨一點違逆陳父意願。

    他始終不肯結婚,一開始陳父只當他是還沒玩過,不願早婚,可直到一年年過去,他依舊始終孤身一人。

    勸了不知多少回,也罵了不知多少回,就是不起效果。

    陳以年依舊那副插科打諢模樣,讓他放心,說以後有人給他送終,左不過是火一燒,挖個坑一丟的事兒,結婚有什麼用。

    而他說的能給他送終這人,是他早年初建學校時第一個資助的姑娘,她原生家庭不好,重男輕女思想嚴重,不肯供她讀書,是陳以年一路資助她從小學讀到了大學畢業。

    小姑娘長大後,脫離痛苦的原生家庭,在柯北找了份工作,成為一名記者,逢年過節都會帶禮物給陳以年。

    再後來,陳以年在五十歲那年接受過一次雜誌採訪。

    採訪記者正是那小姑娘。

    按照臺本一個個問題往下問,到最後,幾乎是閒聊的語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您至今有什麼依舊難以釋懷的遺憾嗎?”

    陳以年沉默了很久,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女人,視線中漸漸湧上別樣的、濃重的情緒。

    她認識陳以年這麼久,將他視為自己的恩人,甚至暗自發誓要像對待父親一樣照顧他老去的日子。

    但其實陳以年並不老相,儘管已經年過半百,但他依舊有年輕的體態與年輕的心態,除了日漸爬上臉龐的皺紋,他似乎和那些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並沒有很大區別。

    他的目光常常是清澈而乾淨的、沉靜而邈遠的。

    而不是像現在,壓抑著什麼渾濁而濃郁的東西。

    女人幾乎是一瞬間感知到,此刻的陳以年並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的軀殼在注視著一個非常遙遠又深愛的人。

    他很悲傷。

    於是她也不想繼續深挖他的傷疤,正打算揭過時,陳以年終於開口:“我這一生,只有一個無法釋懷的遺憾。”

    女人奇怪於他明明不過四十,卻用“我這一生”這樣的表述。

    但她並沒有糾結於此,只是順著問:“是什麼遺憾?”

    “我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女孩子。”陳以年說,“我很喜歡她,很想讓她能夠看到我的成就,但我在17歲那年就已經永遠地失去她

    了。”

    “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想到了她。她家境一般,但很聰明也很努力,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除了有回因為生病錯過了考試,沒拿到第一,也沒拿到獎學金,那年假期我還去餐廳打工替她賺學費。”

    “可她最終還是離開了我,而我後來建學校,資助貧困生,其實最終的行為源頭都是來自她。”

    女人愣了下,她從來沒有聽陳以年說過這些。

    只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當年收到來自北京的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給陳以年打電話告訴喜訊,他沉默了很久,而後說了句莫名的話——如果她也能拿到這封錄取通知書就好了。

    她沒明白,剛要問,陳以年就跟她道歉說自己只是想起些舊事,又祝她開啟新生活。

    “那……您這麼多年來未娶妻生子也是因為她嗎?”

    “我倒不是刻意地為了她而單身。”

    陳以年說著輕笑起來,如今他笑起來眉眼間依舊透著舒朗的少年氣,“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年輕時談過不少戀愛,自己都算不清了,只不過遇到她後再也遇不到能讓我心動的人,時間久了,就到了現在這地步。”

    陳以年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窗外有些刺眼的陽光。

    “其實我並不遺憾自己從沒跟她在一起過一天,我遺憾的是,我花了太多時間去談沒意義的戀愛,卻只花了我人生中極為短暫的幾個月的時間去愛她。”

    “那如果有平行世界可以重來一次,您會怎麼做呢?”

    陳以年輕笑著搖頭:“哪有什麼平行世界。”

    不過既然這問題依舊拋出來,陳以年也沒讓人問題落空,沉默了會兒回答,“如果有平行世界,那就早點見到她吧。”

    2、“——唐青雲,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陳以年,作業呢?!你可別告訴我你又沒寫!”

    耳邊傳來聲音,陳以年緩緩睜開眼,看到站在桌邊的老師。

    他茫然地愣住,又看向前桌——長髮披肩正側著身幸災樂禍模樣的夏莓。

    這是在學校。

    他低頭看,自己穿著藍白校服,格外寬大,不再是修身的西服,腳邊還滾著一顆籃球。

    “沒寫作業就給我去教室後面站著!”老師訓斥道。

    陳以年在眾人的注視下拿著桌上的課本走到教室後排罰站。

    他花了一整節課的時間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

    他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回到過去——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過去。

    他曾經說過,他並不遺憾自己從來沒有和唐青雲在一起過,只遺憾於他隨意地愛了很多人,可真正愛她的時間卻那麼短。

    而現在,他終於有了彌補遺憾的機會。

    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愛她。

    不再讓她對自己的心意有絲毫的懷疑。

    下課,夏莓幸災樂禍地走過來,笑他昨晚懶得抄作業現在被罰站了吧。

    沒等

    她說話,陳以年打斷道:“你知道唐青雲在哪嗎?”

    夏莓一愣:“誰?”

    “唐青雲。”

    “你新認識的小姑娘啊?”

    陳以年重新環顧四周,距離青春太過遙遠,記憶都產生缺口,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高中,而是初中。

    他看向教室門牌——初二8班。

    他的生命中還沒有出現過唐青雲這個人。

    他搖了下頭:“算了。”

    夏莓好奇:“唐青雲?這名字還挺好聽的,是我們學校的?”

    陳以年拽了把她後領,往外走,並不多解釋:“不是,走了,回家。”

    他掩飾住此刻洶湧的情緒,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

    哪怕他並不知道當初唐青雲讀的是哪所初中,但柯北一共就這麼幾所,想要知道並不難。

    當時,陳以年是這麼想的。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初二學生,能力有限。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堵在各個初中校門口,可就是沒有見到唐青雲。

    他又去找了從前那家粥店,可此刻卻只是一家服裝店。

    夏莓對他這反常的舉動覺得奇怪,但只當他是和外校的女生在談戀愛。

    暑去冬來。

    陳以年回到過去,卻依舊沒有找到唐青雲。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柯北那麼大,想要碰到一個人那麼難。

    又或者說,他們倆本就沒有緣分。

    哪怕是重來一次。

    “陳以年。”晚上,夏莓和陳以年一塊兒走在寒冬的街頭,“你跟你現在這個女朋友都在一塊兒挺久了吧,幹嘛,你金盆洗手了?”

    “誰交女朋友了?”

    “你還想瞞我!不然你天天翹課出去幹嘛!”夏莓有理有據,“是不是上次你說的那個名字,叫什麼來著,什麼青雲?”

    “她不是我女朋友。”

    “切。”

    陳以年側頭看她:“只是我喜歡她。”

    夏莓把嘴張得能塞雞蛋。

    能從陳以年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簡直是見了鬼了。

    “哪個學校的啊,快讓我見見!”

    “我不知道。”

    夏莓皺眉:“你可太敷衍了。”

    “真不知道。”陳以年笑了下,隨口胡謅,“就看到個照片。”

    “一見鍾情?”

    “算是吧。”

    夏莓長提了口氣,剛要驚呼出聲,就被嗆出一長串咳嗽。

    陳以年這才恍惚間想起,夏莓初中那會兒好像是有一年冬天咳得很嚴重,她不在意,家裡又沒父母管,久而久之越來越嚴重,差點發展成肺炎。

    “你咳多久了?”陳以年問。

    “啊?”夏莓不以為意,“我也不知道,最近降溫太快了。”

    “去醫院看看。”

    “現在?

    ”

    “嗯。”

    夏莓抗拒:“我不去!”

    陳以年不跟她廢話,正好攔了輛出租車,將人推了進去。

    到了醫院,夏莓反對無效,只好認命,拍片後發現肺部輕微感染,好在發現得早,不用打針,只配了點藥。

    夏莓還在一旁洋洋得意:“我就說不嚴重吧,小題大做。”

    陳以年懶得理她。

    “我去買個水。”夏莓朝對面的便利店抬了抬下巴。

    “嗯。”陳以年撈出手機,“我叫車,在這等你。”

    陳以年抽條得早,初中時就已經有一米八,不是過於乾瘦的體格,看著很勻稱,那混不吝的氣質更是與生俱來,有些模糊年紀,像個高年級生。

    他站在那兒,便引得不少女生頻頻回頭偷看。

    周圍的嘈雜和消毒水味讓陳以年忍不住皺眉。

    只是在這時,似乎有一道聲音穿透周圍的一切,直衝進他耳中。

    他在一刻心跳都幾乎驟停,下意識地看過去。

    便見到那個自己朝思暮想幾十年的女孩兒。

    她比記憶中的樣子還要稚嫩,更瘦些,穿著條紋的病號服,皮膚白皙,依舊梳著馬尾辮,風將她的碎髮吹拂得凌亂。

    ——唐青雲。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甚至到後來,連夢中她的樣子都變得不那麼真切。

    陳以年移不開視線,貪戀地注視著她。

    他愛了幾十年的女孩兒。

    終於,再一次見到了。

    陳以年這一刻終於明白那句古詩——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這詩還是他後來才看到的,讀書時他只顧著翹課取樂,壓根不背這些古詩。

    他難以自控,想要不管不顧衝過去抱緊她,再也不放手,以緩解自己這幾十年的想念,卻又近鄉情怯。

    現在的唐青雲並不認識他,怕會嚇到她,也顧忌著她的病經不住嚇。

    最後,陳以年只是剋制住自己滿腔情愫,緩步走到了唐青雲身邊。

    她正站在烤紅薯攤兒前。

    寒冬,正是吃烤紅薯的好時候。

    小販瞧了眼陳以年,招呼道:“您要幾個?”

    陳以年開口聲音發澀:“一個。”

    小販“誒”一聲,又出手極為利落地從桶壁拿出一顆烤紅薯,往稱上一放,裝進塑料袋:“四塊五。”

    這是給唐青雲的。

    她手臂摸進口袋,而後“咦”了聲:“對不起啊叔叔,我手機落在病房裡了,也沒帶現金,能不能我上去了再轉給你。”

    小販不願折騰,便道:“你跟這帥哥借一下吧,到時你轉他好了。”

    陳以年指尖一頓,心莫名提到嗓子口,餘光徹底被她佔據。

    他看著她轉過頭來。

    這是,他們在這個世界,第一次遇見。

    陳以年沒等唐青

    雲開口,問小販:“我的多少?”()

    一樣的。

    11想看姜攬月寫的《智齒》第 88 章 if線:陳&唐嗎請記住本站域名[(()

    陳以年直接轉了九塊錢過去。

    唐青雲愣了下:“謝謝。”

    他輕咳一聲:“沒事。”

    “你手機號多少,我一會兒轉給你吧。”

    陳以年報了自己的號碼,在她低頭記的時候終於敢垂眸看她。

    大概是生病的關係,她皮膚比從前更白,透著青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得像一塊琉璃,但眼睛依舊很亮,溫和又堅韌。

    陳以年無法自控地想起從前,她去世的那個傍晚,心臟開始一抽抽地疼。

    他眼圈很快紅了,忍住酸澀,強裝出隨意的樣子:“你生病了?”

    雖然陌生人問這樣的問題有些奇怪,但唐青雲沒有多想,只是笑了笑:“嗯,心臟病,要住院觀察一陣。”

    難怪他在各個初中校門口都沒見到她。

    原來她住院了。

    唐青雲記好號碼,朝他揮手:“那我先回去啦,剛才謝謝你,我回去就轉給你。”

    陳以年目送他離開,消失在醫院門口。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時刻重新遇到唐青雲,恍如隔世、欣喜若狂、悵然若失,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愣了多久,直到夏莓跑回來拍了拍他肩膀:“發什麼愣呢。”

    他回神。

    同時手機一震。

    他拿起來看,一串他早已記刻於心的號碼。

    唐青雲給他發來短息。

    [唐青雲:你好,你是剛才幫我付烤紅薯錢的男生吧,我把錢轉你。]

    在所有人都沒看到的角落,陳以年掉下一顆眼淚。

    他回覆:[好。]

    此刻映在天際的夕陽餘暉,和唐青雲忌日那天一模一樣。

    但現在是開始,不是結束。

    唐青雲,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