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時若 作品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衛胥晷心底泛起一股涼意。 面前的人明顯不正常, 她下意識往後退,卻被對方按住了肩膀,整個人被迫釘在了原地。 年輕人那雙黑色的眼睛正盯著她。 衛胥晷沒做出閃躲的姿態——她仍然保留著一些應對危機的本能,知道一旦表現得過於緊繃, 對方就有可能會攻擊自己。 年輕人的目光有些偏移, 從衛胥晷身上, 逐漸移動到了旁邊一點,然後像是在讀著什麼, 喃喃:“精神值, 輕度瘋狂……”然後道,“黑色的方框,‘的注視’——那是誰的注視?” 衛胥晷聽著對方的自言自語,壓根沒法理解對方在說什麼, 只是越發確定面前人是一個瘋子,她試探詢問:“你在看什麼?” 年輕人頓了下, 驟然收回目光,微微搖頭,十分有掩耳盜鈴精神地在用肢體語言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 衛胥晷繼續試探:“那你有沒有覺得,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 在驟然降臨的死寂中, 衛胥晷敏銳地察覺了一件事。 對方不願意被發現不對勁,自己說了絕不該出口的話。 面前年輕人像是被什麼驚動了似的, 輕輕抬起了眼, 目中頓時掠起一抹刀鋒般的冷硬, 眼眶中的濃黑開始劇烈翻滾,彷彿下一秒就要流淌下來。 衛胥晷感覺心臟被攥緊, 渾身的血液都因此凝固。 她面對的彷彿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場天災。 這個坐在沙發上的年輕人明明只是流露出了一點猶豫不決的敵意, 卻直接喚起了衛胥晷心中對於危險的所有想象。 就在衛胥晷忍不住要喊姑母來救命的時候,那名年輕人忽然身形輕晃,居然毫無預兆地合上雙眼,然後平靜地倒進了沙發裡,無聲無息地睡了過去。 劫後餘生的衛胥晷鬆了口氣,她看著年輕人,並不為對方的狀況感到奇怪。 人會甦醒,自然也會睡著。 清醒與睡眠都是正常狀態。 方才危機帶來的刺激尚未完全消失,衛胥晷感覺自己的血管正在激烈地跳動,腦海中無端浮出了一些零星的碎片。 她此前一直跟姑母住在一起,在記憶中,姑母也會在靠近自己的時候,突然間睡過去。 衛胥晷慢慢往後退,想要拉開與年輕人之間的距離,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無聲出現在廚房門口。 衛衡站在廚房門口,她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隱在走廊盡頭,隱隱綽綽看不分明:“已經睡著了……我帶她去休息。” 不知為何,衛胥晷的胳膊顫了一下,她想要握住姑母的手腕,阻攔對方的動作。 然而在將想法付諸實踐的時候,衛胥晷的身形又再度陷入凝滯之中。 她看到衛衡的手……姑母的手,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骨頭、血管、肌肉隨意地絞在一起,用人皮漫不經心地裹住,空隙中填充上脂肪,因為填得太滿,脂肪直接從皮與肉的間隙中流淌出來,每次活動都會引起肢體不規則的扭曲。 正在往外流淌填充物的姑母已經移動到了客廳裡,並準備用這樣的手,把沙發上的年輕人拽起來。 衛胥晷盯著這一幕,覺得自己跟自己的聲音變成了兩個不互相干的部分,她聽見自己正在提出抗議:“我不要留下這個人。” 身前的姑母沒有情緒地看了自己一眼。 剎那間,衛胥晷只覺毛骨悚然,她花了好幾秒功夫,才想明白自己悚然的源頭——姑母的面孔明明是朝著自己斜前方的,眼珠卻轉到了髮鬢與臉頰的交界處。 衛衡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帶她去休息。” 聽見姑母的話,衛胥晷腦海中莫名跳出了一個詞語,“倒帶”。 即使面對同一個問題,人類也並不會永遠給出同樣的反饋。 那些東西要是覺得觸發的反應不符合預計的話,就會重複之前的行為,讓事件回滾到發生之前。 雜亂的思緒出現又消逝,衛胥晷感覺汗水打溼了自己的衣服,血管的跳動越來越強烈,數不清的思緒在心中此起彼伏。 就在姑母長且彎曲的手指即將碰到年輕人的前一刻,一隻手握住了姑母的手腕。 那隻手的顏色像是白堊,一端牢牢箍住衛衡,另一端則聯繫著沙發上年輕人的身體。 ——那個已經睡著的年輕人,此刻居然是睜著眼睛的。 衛胥晷覺得,自己的所有思緒莫名擠成了一團,然後猝然碎裂開來,導致她腦中的所有想法,都出現了奇怪的斷續與偏移。 年輕人站了起來,一隻手緊緊捏著衛衡—— “……” 衛胥晷後退一步,停下了想要救援的打算。 眼中的畫面告訴她,有什麼不正常的事情發生在了她的姑母身上。 “衛衡”的軀體已經不再像是人類,描繪著人類五官的外皮鬆鬆垮垮地掛在骨架上,白色的脂肪不斷從皮囊的裂縫中往外流,黏膩模糊的怪異聲響從口器中持續溢出。 那不是一種變化,“衛衡”並不是因為被抓住,才突然變成了眼前的模樣……直到此刻,衛胥晷才像從夢中驚醒一樣,意識到一件事。 沒有慈祥的中年女人,一直以來,跟她相依為命住在木屋裡的,就是面前的怪物。 衛胥晷瞧著那個抓住了“衛衡”的年輕人,她張了張嘴,好像要喊出對方的名字,然而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阻止了自己,讓她無法理解面前年輕人的存在。 年輕人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先不要著急。” 祂轉頭去看那個怪物,深海般濃黑黑色的目光中,“衛衡”慢慢融化,皮囊、脂肪、血肉都逐漸褪去原先的色彩,最後混雜在了一起,變成了一灘果凍狀的膠質。 衛胥晷的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幸好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