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93章 春江花月夜

 陳子輕走出靈堂,門外沒個人影,伙房飄著炊煙,院裡曬著一溜衣衫和幾雙布鞋。

    被綁著的門客求他快去叫他師傅,也不知是回憶起了什麼,還是對著近十口棺材感受到了什麼錯覺,自己嚇自己,把自己搞得涕淚橫流。

    陳子輕敷衍地回了聲,慢悠悠地朝著邢剪的小屋走去,那毒很炸裂,連仵作都查不出來,死狀是瘋癲發作,沒別的異常。唯一的破綻是毒發身亡三日會長毒斑。

    要是原主死了,那這個破綻就很難被人發現,畢竟屍體那個時候多半剛好封棺出殯,誰會去看一個棺材裡的死人小臂呢。

    原主,前有才,郭大山,彩雲都是被毒死的。

    胡老七是溺亡。至於趙德仁,陳子輕猜他在姜家,目前還沒確認。

    古時候的大戶人家好比現代的豪門,各家之前都有安插眼線埋伏的吧,趙德仁如果真的藏在姜家,張老爺會丁點信息都查不到嗎,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他肯定很想殺人滅口。

    陳子輕把手塞進七分袖裡揣著,張老爺怕是已經自身難保,顧不上趙德仁了。他想著事情進屋,瞧見邢剪躺在床上,視線一掃,往小桌邊沿的佛像碎塊上落。

    "師傅,大師姐的佛像能粘起來嗎?"陳子輕掩上門問道。

    邢剪閉口不言。

    一隻手撫上他額頭,又移下來探他鼻息,趴在他心口聽他心跳,他終是憋不住地悶笑著,一把將人撈上床,壓在身下,困在臂彎裡。

    "不是無所謂師傅在不在嗎,不是揚言終有一別嗎,怎麼師傅只是沒及時理你的話,你就這般傻氣。"

    陳子輕把自己深陷在床褥裡,對著邢剪笑笑。

    邢剪目光灼熱地俯視他一瞬,乾燥的唇貼上他眉心,親一下,又貼上他左右兩邊眼皮,各親一下,再是他的鼻尖,兩側臉頰,嘴,下巴。

    陳子輕沒被邢剪這麼純情溫馨地親過,他有點呆。

    邢剪眯起眼眸,手掌在他腰肢上抓弄: "喜歡師傅這樣親你?"陳子輕點頭: “喜歡啊。”

    邢剪一愣,他把腦袋埋進少年脖頸裡面,震動的胸膛緊貼上去: "你誠實的時候是真的誠實,撒謊的時候也是真的滿口胡言。"

    陳子輕無力反

    駁,他推了推身上的大山:"你別壓著我,我肚子都被壓扁了。"

    "不就是餓的,這都要往師傅頭上算。"邢剪笑著用右手撐起身子,左手假肢按上小徒弟的衣襟,堅硬的木製手指一挑麻布料子, "胸脯也壓扁了。"

    陳子輕說: "本來就是扁的。"

    邢剪又笑。

    陳子輕白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起來,給你把藥上了。"邢剪撈住小徒弟的後背,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他靠坐在床頭,從枕邊拿了個瓶子。

    陳子輕納悶: “我沒受傷,上什麼藥。”

    邢剪扒開瓶子上的紅塞子: "手拿出來,朝上攤開。"

    陳子輕照邢剪說的做,這才看見他雙手的手心有淤痕,滲著很多血點,是他昨晚在井邊拉管瓊跟門客的時候勒出來的,勒得很深,他都沒發現。

    白色藥粉倒下來時,陳子輕想把手抽回去,邢剪早有預料,提前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亂動。陳子輕臉上的血色褪了些: "這有點疼啊。"

    "忍著!"邢剪語態嚴肅,眉間卻是壓出深痕,他提著氣給小徒弟把兩隻手上好藥,整個後心一片溼冷。

    陳子輕由著邢剪撕布條包他的手,他的那股子疼慢慢被別的感覺取代。

    "師傅啊。"

    “說。”

    "大師姐的那個佛像……"

    邢剪將布條多出來的部分塞進去: "佛像能粘,但粘上了也有裂痕。"

    陳子輕說: “再給大師姐買一個吧。”

    邢剪把他往身前託了託,大手揉亂他的劉海: “那你回頭問問你大師姐。”

    "好吧。"陳子輕窩在邢剪肩頭,沒一會就眼皮打架,意識下沉。

    邢剪摸小徒弟腕上的細長疤痕,拇指來回蹭著。

    小徒弟睡得不安穩,不時抽一下。邢剪屈起腿,讓他滑進自己的胸膛裡,他們緊密相連。"師傅日後都跟著你。"邢剪拍著小徒弟的後背, "你去哪,師傅

    去哪。"

    小徒弟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擦過他下顎,癢在他心裡,他控制著力道掐起小徒弟的臉: “可好?”"你不說話,那便是好。"

    邢剪將小徒弟的腦袋摁回懷中,他不用佛來渡了,他甘願受苦挨罪。屋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傳來二徒弟的喊聲: "師傅,我煮了粥,你和小師弟吃不吃?"

    邢剪道: “歇著去。”

    魏之恕氣色很差,但他好面子,他裝作不以為意: “我不歇了,我等會把昨日拉回來的木材,”

    "歇著去!"邢剪壓著嗓音吼。

    "是。"魏之恕孩子氣地聳著肩去屋裡歇息。

    陳子輕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餵了幾口粥,醒來已是太陽高照,他坐在桌前吃著放涼的粥: "好像忘了什麼事。"

    粥快吃完的時候,陳子輕手中勺子一丟,匆匆跑去靈堂。

    門客看起來只剩一口氣了,陳子輕掉頭去找邢剪,他在豬圈旁找到人,直奔主題:"師傅,我騙門客說他身上還有鬼,他想讓你幫他除掉,你做做樣子。"

    邢剪看豬吃食: "為什麼要騙人?"

    “故意嚇唬他的。”陳子輕踢了踢草皮, "他在張家不是翠兒說的研製藥材,是製毒。"

    偷瞄一眼邢剪,陳子輕繼續說:“那傢伙為了毒藥的效果拿人做實驗。我中的毒,就是他制的。"

    頓了幾秒,補上一句:"是,是張老爺授意的,他派人給我下毒,想要我死。"

    邢剪的目光從長了膘的豬仔轉向小徒弟: "你和張老爺有什麼過節?"

    陳子輕說: "沒有過節,我只在當戲班雜役那晚見過張老爺,之前根本不認識。我一個義莊小夥計,哪能結識到張老爺,想想也不可能。"

    邢剪走到小徒弟跟前,自上而下的目中帶有審視:“既然沒過節,那張老爺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

    陳子輕滿臉的迷茫: "不知道啊。"

    關於我為什麼得罪張老爺這件事,我是不知道吧?

    沒有解鎖原主的記憶信息。說明原主的確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毒手。陳子輕陷入思索,那這麼說,是不是張老爺以為原主撞見了他的秘密,其實是他想多了。

    “無妄之災!”

    頭頂響起邢剪的低怒,陳子輕認同地嘆氣: “是啊,無妄之災。”

    陳子輕拉住邢剪的胳膊,催促道: "師傅,我們回去吧,門客要不行了。"

    邢剪鐵青著臉: "管他死活。"

    陳子輕在邢剪耳邊說了悄悄話,邢剪的面部抽了抽,遂了他的意。

    邢剪讓門客在院裡狗爬,沿著童子尿的水跡爬。

    門客爬了幾圈,覺得自己好多了,他這想法從心裡滲到了臉上。陳子輕沒眼看,創傷後遺症帶來的影響力難以估算。

    陳子輕又想,他怕鬼不丟人,和他一樣的多了去了。人怕鬼是普遍現象,靠毒害人的傢伙都不例外。

    門客躺在地上曬太陽。

    陳子輕斜斜靠著伙房門框啃翠兒做的餅,門客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有用也沒用。張老爺會通過對他放血不成,聯想到他的師傅邢剪身上嗎,必然的吧。義莊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