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鯨路人 作品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那不得天天腥風血雨

    最初定下婚約的時候,掖雲天一位相熟的同門曾特意來勸蕭玄舟:



    “尹家小姐弱不禁風,毫無靈力;又走失多年,性情頑劣。此女與你實在難堪匹配,蕭兄你可要想清楚了!”



    蕭玄舟當時答了什麼自己也記不清了,總歸是那些場面話。



    那位同門後來四處讚揚他的品性高潔。



    君子行事,從來都比小人更方便。



    蕭玄舟很早就知道這點。



    他不標榜自己是君子亦或小人,從來只選取了更有利長遠的做法。



    蕭玄舟並不在意尹蘿會是什麼樣的人。



    性情、修為、模樣……都不重要。



    是權衡利弊。



    覺得娶她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不會影響到他的任何事,身體的羸弱某種意義上更為便利。縱使她再折騰,憑她自己,連關嶺都走不出去,罔論翻起風浪。



    為她準備禮物、年節定時的問候費不了多少精力。



    只在特定的日子偶爾見一面。



    若無胥江變故,這樣的模式大約會一直持續到幾年後他將她娶回家。按照尹家養她的規格,將這株病懨懨的花朵,完好地移栽到蕭家。



    他去胥江,除屍傀只是順道為之。



    半年前父母傳信,言及似乎發現了蘇絳霄當年留下的物品,自此下落不明、再無音訊。



    他輾轉多地,發覺不止是父親,各地世家都對“蘇絳霄留下的寶藏”篤信不移。



    但沒有一家是擺在明面上,公開地追尋。



    綏遊謝家也在其列。



    蕭玄舟便是靠著半真半假的消息,將謝濯詐去了關嶺。



    胥江是父母最後的蹤跡所在。



    蕭玄舟沿著線索,抵達那間廢棄屋子的地下密室,幾乎是門剛打開他就察覺到了不對。但為時已晚,早已設好的陣法與機關迷藥一同啟動,將他困在這片天羅地網中。



    他身上的傷並不重,不久後在陣法中醒來,便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靈力的流逝。



    原來這是一場針對他的早有預謀。



    蕭玄舟開始反省自己哪裡做得太過心急,露了破綻。他靜靜地坐在陣中,一點點感知到自己洶湧靈力的潰散,無比清明地想通了關竅:



    因為線索最終指向這裡。



    那封信是餌,只要他循著線索來找,就終會到這個地方。



    不過是守株待兔。



    關心則亂,歷來如此。



    ……



    負雪尚且不知內裡,只以為父親母親仍在外遊玩。



    剛失去父母消息,負雪正在閉關的緊要關頭。到如今,事情更為複雜,他荒廢至此,總不好讓負雪也完全地棄了修煉。



    這件事一定會影響負雪的道心。



    他的性子實在太簡單,一眼就能望到底。



    若非負雪提前接了他過生辰的那封信,發現了他靈力受損的事,他本打算將這件事也瞞下來的。



    暫代身份……如果尹蘿還是從前的樣子,便是負雪最避而遠之的那類人。



    不該讓負雪摻和進來的。



    蕭玄舟甚少後悔,哪怕是被那怪異的陣法奪走了靈力,也不曾有過這等無用的情緒。



    此時此刻,他卻無可否認。



    蕭玄舟看著不遠處,宛如一對璧人相攜而立的兩人,恍惚想到:



    這樁婚事最初定的便就是負雪。



    他不合時宜地記起了當初對同門的那句應答:



    “婚約既成,我便視她為妻。”



    -



    按照尹蘿最初擔憂的事,危機應當已經解除了一半。



    然則她這顆七上八下的心遲遲不能安然——



    就好像明面上的危機悄然轉化成了另一種不可控的事物,或許暫時是風平浪靜的,保不齊什麼時候突然拉動閘關,洪流奔湧。



    ……這三個人居然還坐在一起喝茶了。



    泡什麼茶啊?



    姬令羽多說兩句話,在座的各位就能被茶淹死了。



    “半妖處境艱難,二位或許不知。”



    姬令羽邊喝茶,邊開啟現場胡編亂造,說幾句便要朝尹蘿遞一個滿是柔情的眼神。旁人看來是心照不宣,在尹蘿的視角全是意有所指,“我被一戶人家擄去,整日受欺凌鞭打,重傷以後,便嫌棄我是負累,隨意丟棄。若非恩人姑娘救了我,恐怕我就要曝屍荒野了。”



    尹蘿:“……”



    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就是我自己。



    蕭玄舟一心二用地想著謝郗所得蒼青劍殘片,聽罷,順勢接了話:“聽閣下所言,似乎不長於妖力。”



    姬令羽一副慚愧的表情:“半妖不容於世,我沒見過同族,只知道自己的修為並不足以維護自身。”



    蕭玄舟看向他的右手:“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戴這限制妖力的法器?”



    “這個麼……”



    姬令羽猶豫得恰到好處,垂眸一笑,“即使我心無愧,也想讓我的恩人姑娘放心。”



    後半句的其中幾個字咬字尤為清晰。



    蕭玄舟抬眼。



    姬令羽不避不閃地同他對上,笑意不減。



    “咳咳!”



    尹蘿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距離最近的蕭負雪欠身靠近來替她順氣,尹蘿朝他那方傾斜,看準時機便握住了他的手。



    明顯感覺到掌下身軀微頓,到底沒有抗拒。



    只能賣慘了。



    招數是爛,也沒別的辦法了。



    尹蘿深深垂首,見縫插針地隔著桌布去踢姬令羽的腿。



    忽然被踢了一腳的蕭玄舟:“……?”



    在場有靈力的人佔半數以上,故而尹蘿很有必要偽裝一下,將有預謀的動作化為不經意的“意外”。



    但她顯然忽略了這間客棧的桌子大小,與蕭玄舟、姬令羽身量高度的關係。



    當蕭玄舟的視線掠過來,尹蘿還朝他露出了身殘志堅的善意笑容。



    雖然我咳嗽、沒靈氣、藏狐狸,但我是個陽光開朗好嫂子。



    蕭玄舟:“……”



    昨日也是這樣,難道並非不小心。



    她究竟何意?



    尹蘿沒感覺到成效,又補了一下。



    姬令羽正待開口,腿骨處便被踢了一腳。



    斜對側的尹蘿仍在低低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