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碧悠然 作品

1541.身世複雜的夫人 二十一

陸知玉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被嫡母打了板子的事。

但她控制不了事態發展, 只希望陸夫人顧及一下自己的名聲,不要將毒打庶女的事情傳出去。

可惜,陸夫人本來就是個顧頭不顧尾的性子, 今日陸知玉出門, 看到曾經自己認識的那些富家閨秀看向她的目光很不正常。她就知道,自己捱打的事到底是沒能瞞住。

陸知玉再也不想承認,也知道自己淪為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

“你就笑吧。”

楚雲梨擺擺手:“陸家女兒不好做, 不管是嫡女還是庶女,原先你還說我頂替了你過上了富貴日子,如今這福氣落到你頭上,你覺得如何?”

陸知玉險些哭出來。

這算是什麼福氣?

她命都險些沒了, 如果不是苗姨娘要用她, 這會兒她已經入土為安。

“換孩子這件事情上, 我們倆都是無辜的,我不怪你了。”

這話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施捨,楚雲梨冷笑:“你也配怪我?說起來, 你可是被自己的親孃丟棄了的。”

陸知玉:“……”

這陸知語說話真的絕, 哪痛往哪兒戳。

她後來也想明白了,陸知方從嫡子變成庶子,陸知語從知府千金變成被針對的陸府女兒,都是身不由己, 都是她們的親孃一個不小心把孩子弄丟了。

但是她不一樣, 她會在農家過十幾年的苦日子,是親孃不要她, 主動拋棄了她!

這些事情,早在陸知玉捱了板子一個人躺在荒蕪的院子裡時就想通了。

但這會兒被人提及,她還是覺得難受。

別人都有一個好娘, 即便是陸夫人,雖然護不住孩子,但也不會主動拋棄自己的親生血脈。只有她,簡直是倒了血黴,才會託生在花姨娘的肚子裡。

“你非要這麼刺我嗎?”

楚雲梨冷哼:“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的小心思。得知我佔了你十幾年富貴的日子,恨不能一腳把我踩死。”

陸知玉很想與她吵一架,但好歹還有幾分理智。不說她在陸家受不受寵,都絕對不敢和知府的千金作對。

“我錯了,行不行?”

楚雲梨懶得與之糾纏:“晦氣。”

說完後,直接出門。

陸知玉臉色很難看,她今日出門,已經感覺到眾人看她的眼神不對,也不想在外頭承受這些異樣的目光,便直接去了醫館。

楚雲梨都上馬車了,看見陸知玉去的是巷子後面的那件醫館,頓時心中一動。

她低聲跟身邊的丫鬟吩咐了兩句,丫鬟順手攔下了一個路旁的婦人。

“小嫂子,麻煩你幫個忙,你去那間醫館裡,看看那個女人買什麼?如果辦成,這就是你的。”

丫鬟說著,遞出了二兩銀子。

婦人衣著打扮看似富貴,但不管是首飾還是衣料,都已經是兩年前的樣式,衣衫和首飾保存得如此鮮亮,就知她平時捨不得穿戴。

果然,婦人看到二兩銀子,眼睛都亮了。直接就跑了進去。

沒多久,陸知玉坐著馬車離開。

又過了幾息,婦人才從巷子裡出來,她面色發白,似乎受了很大驚嚇:“她買的是毒……那種薰香可以讓人喉嚨腫大,如果發現得不夠及時,會窒息而死。”

丫鬟給了她二兩銀子:“你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見過我們。只是運氣好在路上撿了二兩銀子,記住了嗎?”

婦人收好了銀子,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自己,很快就鑽入了邊上的另外一條小巷子裡。

楚雲梨在想,要不要給陸夫人報信。

陸知玉那一身傷是陸夫人賜的,她最恨的人肯定是陸夫人,那麼,這藥多半是為了陸夫人準備。

丫鬟看了看天色:“姑娘,我們回吧。”

楚雲梨頷首:“你讓人跑一趟陸府,就說我這兩天接觸了一位大夫,大夫說頭疼失眠需少用香料。”

丫鬟答應了下來,回府後才安排人去了陸府。

陸府身邊的婆子得了這一句話,並沒有放在心上。在她看來,應該是陸知語鍾大夫那裡聽說了這件事情後特意回來告知愛用香料的主子。

“張姑娘說,失眠頭痛少用香料會有好轉。”

陸夫人正在塗蔻丹……這一開始塗,至少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弄完,聽到這話動作頓了頓,卻只是一瞬,又恢復如常:“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懂什麼?這世上多的是庸醫,我要是不用安神香,哪裡睡得著?大夫也跟我說了,睡不著就沒有精神,氣色一差,容貌就會遜色幾分。”

婆子深以為然:“張姑娘如今是知府大人的女兒,習慣了頤指氣使。咱們面上答應,私底下不用按她說的辦。奴婢這就去幫您添香。”

她跑進屋中專門裝香料的箱子裡取香,裡面裝著大大小小的匣子,都是各種香料。陸夫人的衣裳鞋襪都必須要用香薰了才上身,被子和帳幔也一樣。

並且,陸夫人不會獨獨喜歡一種香味,天兩頭就換。

天色漸晚,香爐嫋嫋,伺候的下人退了下去,順便還關上了房門。

陸夫人手指上包著還未乾透的蔻丹,閉上眼睛沉入了夢中。

深夜,陸夫人感覺自己喉嚨痛得厲害,任憑她如何張大嘴呼吸,胸口還是越來越悶,她的臉色漲紅。再傻也知道自己這是著了道。

此時她忽然又想起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便宜女兒讓人傳來的消息。

頭痛就不要用香!

原來是這個意思。

陸夫人此時才想明白,卻已經遲了,她努力想要發出動靜,讓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出了事,費了好半天的勁,總算是將枕頭扒拉到了地上。

守夜的丫鬟確實聽到裡面聲音不對,喊了兩聲主之後,這才大著膽子推門而入。床上的人在扭動,像是一尾脫了水的魚。

丫鬟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當即都嚇傻了,但又很快反應過來,跑出去叫人。

黑暗的院子裡很快就點亮了燭火,一群人忙忙碌碌奔進正房,看到陸夫人那痛苦的模樣,眾人都束手無策。

即便是陸夫人身邊最貼心的下人,也只能跪在床邊安慰主子大夫一會兒就到。

大夫來時,陸夫人已經去了。

只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是被憋死的。

大夫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了香爐中燃盡的灰燼不對勁。但到底用了什麼藥,大夫也不知道。

而婆子跑去箱子裡找安神香,卻發現裝香的盒子已經不在。

陸老爺大半夜從美人堆裡爬出來,看到已經去了的陸夫人,他面色有些沉重。

“就說夫人接受不了孩子被換之事,那天從衙門回來腦子就已經不對勁,今兒是……服毒自盡。”

他不想追究兇手是誰,查到最後,左不過就是那幾個人。家醜不可外揚,他得把這件事情捂住。

陸夫人的孃家對其恨鐵不成鋼,一開始還想要教導她,想要改正她的性子,費盡心思說教,陸夫人卻沒有任何改變。後來便也放棄了,陸老爺不重視岳家,陸夫人也不爭取,這些年,兩家早已生疏。

聽說陸夫人沒了,那邊派人來奔喪,聽說人是服毒自盡,那邊一句都沒多問,也沒有要求開棺看人。

喪事辦得挺順利,苗姨娘本來還有些緊張,就怕老爺抓著不放。或者,陸知語跑回來奔喪。

萬一陸知語抽風,非要查看一下養母,那她可能很難脫身。

楚雲梨也在想要不要回去奔喪,按理說該去一趟的,外人不會管陸知語在陸府那些年日子過得怎麼樣,他們只知道陸知語是由陸府養大的,即便是陸知語被換出後衙是花姨娘姐妹所為,和陸府脫不了關係。但陸夫人養她長大是事實,不管兩家之間有多少恩怨,不管陸老爺他們做的事情有多噁心,陸知語如果這時候沒有回去送陸夫人最後一程,就會有人說閒話。

去一趟也行,但楚雲梨可不想做什麼孝女,等到下葬的時候出面就行了。

她打聽好是四天後下葬,便把這件事情拋到了一邊。結果,這天下午正帶著孩子曬太陽,外頭就有人來找。

來人說是陸夫人身邊的婆子,也是陸夫人的陪嫁之一,跪在門口說是要為主子申冤。

楚雲梨之前提醒過香料有問題,陸夫人不相信她,還是用了香料,結果出了事。

陸夫人此人對兒女沒有多少責任心,陸知語沒有得到她的庇護,反而還要出手維護她,之前已經幫她躲過無數次算計。

對於她的死,楚雲梨是半分歉意都沒有。

當然了,如今陸夫人的陪嫁丫鬟找上門來,請求楚雲梨幫忙討個公道。那她還是很願意的,但凡是能給陸府添堵的事,她都很願意做。

陸老爺做生意還算正派,即便是交稅少,按照當下律法,只要把那部分補足,他就不會有事。他就是家事一團糟。

人命關天,張大人帶著人過去審問,楚雲梨因為身份,也跟著去了一趟。

一行人到時,陸老爺正在門口送上門來弔唁的客人,當看到張大人出現,尤其張大人身邊還帶了不少衙差時,他心頭頓時咯噔一聲。

在這樣的場合,楚雲梨不適合開口。自有張大人帶來的師爺上前說明利害。

“府上有人報案,說陸夫人死因有疑,像是被人害死。大人帶了仵作前來驗屍,還請府上配合。”

陸老爺:“……”

完了!

這事情根本就經不起查。

陸夫人確確實實是被毒死的,只要她的死有疑點,大人就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這家醜……遮是遮不住了。

事到如今,陸老爺只求不要牽連上自己,只希望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一點,更少一點。

陸夫人被毒死,楚雲梨瞅一眼,忽然想起她救了周成風一事。

周成風當時中的也是差不多的多,只是楚雲梨到得及時,才將他救了下來。

好像周成風中毒的事情最後也不了了之,沒聽說周老爺有查兇手。

大戶人家就是這樣,只要沒出人命,就不願意把事情弄個清楚。像陸老爺這般更過分,沒人追究他就不管。

仵作說陸夫人應該是被人害死,張大人立刻帶著人家陸夫人所住的屋子裡裡外外排查一遍。自然也找到了那個香爐。

香料不見了,但爐子裡面燃過的灰還在。

等到有大夫確定陸夫人之死是因為那些香料,又有伺候陸夫人的婆子說香料是她添加,並且主子出事盒子已經不在後,張大人更是將府裡所有的主子和下人都叫了過來。

張大人一步步走到今日,本身也不是個草包。審問幾個下人,於他而言並不難。

又是威逼又是以從輕發落引誘,當天就找出來的那個換香料的丫鬟,順藤摸瓜尋到了陸知語身上。

陸知語早就已經嚇壞了,早在張大人審案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不敢一直守在旁邊,找了個機會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讓身邊的丫鬟去守著,而她自己則被子一蓋,開始裝睡。

此時她心裡還抱著僥倖,以為丫鬟不敢背叛。

等到衙差到了院子裡催促她起身,陸知玉哆哆嗦嗦穿衣裳,特別後悔自己沒有趁著方才從偏門跑掉。

如果她跑出了城,跑到隔壁府城或者是更偏遠的大山裡,應該不會淪為階下囚。

這會兒說什麼都遲了。

陸知玉磨磨蹭蹭,被陸府管事和衙差訓斥了一頓,只能灰溜溜去主院。

主院之中,眾人跪了一地,氣氛格外凝滯,陸知玉進了院子後不久,因為心虛,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了。

她原先是一個村姑,後來變成了陸府的女兒傲氣了幾天,但歸根結底還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上一次被張大人審問,她沒犯什麼事,最多就是給陸知語找茬……但歸根結底沒有觸犯律法,她怕歸怕,卻也沒那麼怕,官員也要按律法辦事,最多為難她,絕對不敢把他弄死。但這一次的事情不同,她殺人了!

殺人不一定償命,但她之前為難過陸知語。她不認為張大人會放過為難過自己女兒的人,尤其如今還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收拾她,張大人豈會放過這個機會?

陸知玉越想越害怕,都不等張大人詢問,直接就哭著說了實話:“我沒有想殺人,是苗姨娘讓我做的,也是她跟我說那間醫館裡面有那種藥。否則,我一個剛從村裡來的丫頭,根本不知道這些隱秘,求大人明察。”

她嚇壞了,說完了這些話後,感覺嗓子都發不了聲,心裡一著急,就開始砰砰砰磕頭,沒幾下,就把額頭磕得紅腫。

張大人眉頭緊皺,示意衙差摁住她,不然,他怕陸知玉會直接磕死在這裡。

苗姨娘面色微變,卻很快鎮定下來:“大人,她胡說的。妾身沒有做過這些事。”

陸知玉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你跟我說那個醫館裡有可以害人的藥,我根本就找不到地方。”

“我可沒有跟你說過這種事情,你說的那些地方,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苗姨娘裝得一臉無辜。

陸知玉驚呆了。

到了此時,她忽然想起,苗姨娘吩咐她做這些事情時,屋中一個人都沒有留。

也就是說,苗姨娘這一否認,她愣是找不到證據。反而還會被倒打一耙說她汙衊。

“就是你告訴我的呀,你怎麼能不認呢?你敢說自己沒告訴,那你敢不敢對天發誓?”

“發誓不作數。”苗姨娘語氣嘆息,“老爺,姑娘是做錯了事,可她在外頭長大,不通文墨,不懂規矩,甚至還對嫡母下毒手……咱們不能怪她。”

陸老爺嘆氣:“是啊,怪只怪我這個當爹的沒有護住自己的孩子,讓花姨娘鑽了空子。大人,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稍後我願意捐出紋銀萬兩,用以修橋鋪路,為我自己贖罪,為這個孩子祈福。”

陸知玉傻眼了。

“爹,你信我呀,真的是苗姨娘讓我乾的,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她只是一個外人,你該護著我呀!”

說到後來,已經開始嚎啕大哭。

此事到這裡,算是查了個清楚明白。張大人知道苗姨娘肯定是參與了的,但沒有證據,不能胡亂抓人。

“帶走!”

陸知玉被拖著往大門外走,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拼了命的掙扎,奈何她的力道對於衙差來說,就跟撓癢癢差不多。不管她願不願意,還是被丟入了大牢。

張大人臨走之前,還訓斥了陸老爺一番,讓他管好家裡的事。

“最近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跟你家有關。本官到這裡來是為了照顧百姓民生,不是給你斷家務事的。”

陸老爺連連答應,保證自己會管好後宅。跟送瘟神似的,小心翼翼送走了衙門的一行人,轉頭就對著苗姨娘狠狠甩了一巴掌。

“賤婦!沒把本老爺的兒子養好,本老爺看在你守在府裡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與你追究。如今你膽子愈發大了,敢害夫人不說,居然還敢指使本老爺女兒為你做壞事,你也配?”

陸老爺越說越生氣,“來人,給本老爺把這個賤婦拖到郊外的莊子上給下人洗衣裳,也好讓她好生洗一洗腦子。”

苗姨娘面色大變,之前痛失愛子,她在老爺面前哭訴了一番,還得了不少憐惜和好處。萬也沒想到倒黴得這麼快,老爺簡直說翻臉就翻臉。

“老爺,妾身知道錯了,您放過妾身這一次吧……”

陸老爺根本不聽,狠狠一揮手。

他揮手的動作迅猛,下人們看出來了他的怒氣,當即將苗姨娘的嘴堵住,直接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