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藍 作品

第79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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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肅已不記得上一回同凌見微見面是在何時,又說了些什麼話,這五年對他來說過於漫長,以至於他都忘記了曾經夫妻之間是如何恩愛,只剩下破鏡重圓的執念揮之不去。

 闊別已久的再次重逢,崔肅險些沒能認出凌見微來,原因無它,無論穿著打扮還是神態氣質,都和從前判若兩人,這令崔肅生出一種只有在面對同僚時才會有的危機感,他居然沒辦法單純地將她當作女人來看待了。

 凌見微早過了長個子的年紀,在了了的影響下,她不再每日花那麼多時間在梳妝打扮上,身上穿得是方便行動的衣服,頭髮束在腦後,脂粉未施,素面朝天,雙眼炯炯有神,有種說不出的侵略感。

 見到這樣的凌見微,崔肅手腳竟不知往哪放,凌見微隨手一指:“請坐。”

 雙雙落座後,凌見微對崔肅微微一笑:“許久不見,崔大人氣色不錯。”

 崔肅勉強也露出個笑容,他凝視凌見微好一會兒,才略帶幾分憂傷地說:“……你變了好多,方才看見你,我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那你覺得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呢?”

 崔肅先是沉默,緊接著開口:“我只是擔心你太累。”

 “累怎麼了,這日子可比從前快活得多,至少沒人倚老賣老在我面前耍威風,讓我受委屈。”

 崔肅來之前想好了要跟凌見微說什麼,真見了面,才知想好的全都做不得數,千言萬語堵在心底,話到了嘴邊,硬是說不出口。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愛了,對凌見微沒有了感情,而是她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勢,令崔肅感覺,對已經不是自己妻子的凌見微說那些情愛之語,是對她的一種冒犯。

 他只能低下頭,唯唯諾諾應上一聲:“從前,是我不好。”

 凌見微問:“你心裡頭不會記恨了了吧?”

 “沒有。

 她笑笑:“和該如此,畢竟她是當朝太子,你為人臣,能認清楚彼此之間的差距,你比某些愚蠢的人,已好了不少。”

 崔肅愈發如芒在背,他感覺是這把椅子坐著不舒服,亦或是天氣過於悶熱,再不然便是自己身體有恙,否則怎麼會有種想要奪門而逃的衝動?他明明那麼想見她。

 “對了,我聽說,最近你與你的夫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崔肅瞳孔驟縮,不知道如此隱蔽之事凌見微是如何得知,他勉強維持平靜的姿態回答道:“並不曾有,想來是有人誤傳。”

 凌見微笑意不減:“我這裡有個消息,不知你是否願意聽。”

 崔肅的旖旎心思早已消失不見,他謹慎地思考凌見微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而後道:“請講。”

 “毛旌涉嫌通敵,證據確鑿,不日毛家便將被抄,這應該無需我來提醒你,龔白桃雖不姓毛,卻是毛旌的親生女兒。”

 崔肅道:“怎麼會?毛大人他——”

 他想說毛旌不可能通敵賣國,這並非是他信任毛旌的品行,而是此人根本沒有這能力,而通敵賣國是要夷滅九族的重罪!

 凌見微說:“看來你也不怎麼了解你這位岳父大人,你我之間也算夫妻一場,即便分道揚鑣,依舊有些舊日情分,所以我才特意提醒你,希望你不要趟到這趟渾水裡頭去。”

 見崔肅露出震驚又感動的表情,凌見微的笑容緩緩淡去,她說:“無論你我曾經鬧得多麼不愉快,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你是了了的父親,我不希望她失去你。”

 “夫人

 崔肅一時意亂情迷,竟忘了他們之間早已不是夫妻,凌見微聽他這樣稱呼自己,片刻失神,後退兩步,淡淡地說:“崔大人,你失禮了。”

 緊接著,她像是要掩蓋什麼,對崔肅說:“崔大人請回吧,你在我這裡待久了也不好。”

 崔肅深深地望她一眼,低聲說:“你若有事尋我,隨時隨地,吩咐一聲便是。”

 凌見微未曾回應,他逼著自己不再留戀起身離去,想起她那冷淡卻又壓抑不住關懷的話語,心中不由得感到幸福,不管她再怎麼變化,他們依舊深愛著彼此,只是暫時不能廝守。

 他不知道,自己走後,凌見微就拍了拍胳膊,撣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這時從後頭走來一名青衣女子,雖打扮不起眼,卻有種說不出的貴氣,正是當朝皇后。

 反正也生不出兒子,皇帝踏足後宮的次數日益減少,后妃們樂意得很,大家都沒孩子,太子又已站穩腳跟,彼此間沒有利益衝突,自然合得來,皇后也沾了了的光,時不時換上便衣出宮來找凌見微,聊聊女兒聊聊生活,能說的話多了去了。

 她輕拍凌見微的背:“你真敢這樣誆他。”

 “這可不叫誆,我說的都是實話。”凌見微一本正經的更正,“我既然想留龔白桃為我做事,自然得送上一份見面禮。”

 皇后問:“你知道她舍不捨得?我可沒少見那些個罵娘罵爹的人,轉頭來就護得跟什麼似的。”

 “她若是護著,那我大不了不要她,我是見她機靈有心眼才刮目相看,若分不清是非,那還是罷了。”

 說完,凌見微問皇后:“你今日怎地有空?”

 “我將宮中瑣碎分攤了下去,總不能我一人忙得要死要活,她們天天聚在一起下棋打牌,給她們找些事做。”

 另一邊,三日之內,龔白桃果真從崔肅手中拿到了和離書。崔肅對她說:“休書難聽,外人得知了,難免要編排於你,既然你不願再留在崔家,那便自行歸家去吧,你的嫁妝也可以全部帶走。”

 龔白桃忍住內心雀躍,問:“文若呢?”

 崔肅一怔,沒想到她竟還想帶走女兒,遂拒絕:“文若姓崔,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帶走她。”

 龔白桃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她還是忍不住抱有幻想:“萬一文若願意跟我走呢?我會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吃苦受罪。”

 見她面容微白,崔肅想到凌見微所說,毛家不日將迎來大難,便說:“不行,我不會讓文若跟你走,你我和離後,你是和離女,也不好歸家,不如在外找個莊子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