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藍 作品

346. 第十四朵雪花(二十) 好風憑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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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心是清心庵一個剛來沒多久的小尼姑, 她是被親爹賣了的,據說因為她十五歲了長得像小孩子,反倒賣出了個好價錢。
 

    她哭天搶地求她爹別賣她, 她爹卻鐵石心腸,畢竟不賣了她哥哥就沒錢娶媳婦。雖然淨心不知道為什麼娶不起媳婦就要賣妹妹, 但她還是被牙人帶走了, 被送到清心庵後,還得了個淨心的新名字。
 

    至於她娘,她娘早就死了,所以到了新地方, 淨心覺得也不錯, 至少在這吃得飽,就是帶她來的人說她沒規矩,讓她多學一段時間門,學著學著淨心就發現,這好像不是什麼乾淨地方,自己來這兒壓根不是當尼姑的
 

    想也是, 尼姑吃飯哪裡會有肉
 

    不過她這人隨遇而安, 知道跑是跑不掉的, 因此也不愛哭, 每日只盯著監視者的輪值, 這些監視者皆蒙面,因此她便將他們的體型及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都記下來,很快便尋摸出規律,每日輪換時,總有半盞茶左右的時間門可以鑽空子。
 

    畢竟是人力更換,難免有所疏漏, 再加上清心庵建立多年,馬知州便是鄄州的土皇帝,從未出過意外,即便有人僥倖逃得出去,庵內還養有嗅覺驚人的獵犬,是以這些監視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懈怠。
 

    至於逃出去沒路引無戶籍之類的,全是小問題。當然,她是不會回家的,反正娘已經不在了,沒人護著她,回去讓她爹跟她哥再把她賣一回,然後她再逃再賣,他倆淨坐著等收錢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靠著這張娃娃臉,在規矩沒學透之前,淨心已將庵內情況摸了個大概。她估摸著這是個貴人置辦的窟,對方權大勢大,且從窗子往外望,四面皆山,逃都不好逃。
 

    正一籌莫展之際,淨心突然發現,監視者裡有個人好像有大變化。
 

    她打小便生有一雙慧眼,隔壁嬸子家生了一窩一模一樣的小黑狗,旁人都認不出,惟獨淨心一隻一隻分辨得清清楚楚。從被帶來清心庵至今已有兩個半月,再過半個月她的規矩就要學完了,這段時間門她一直裝笨賣傻,刻意拖延,可惜人家養著她不是讓她享福的,滿三個月即便是不成,捆了手腳丟上去也不怕她反抗傷了客人。
 

    這次守在門外的監視者,按照輪換規律來看,應當是那個腰粗腚圓有一雙倒三角眼的男人,那人站沒站相,總是靠著牆,且常常把手伸進面罩下摳鼻孔,再把鼻屎抹在面前的柱子上屬實是不講衛生,噁心至極。
 

    但這次新來的這個監視者,淨心從未見過。
 

    她很高,一身不打眼的黑衣穿在她身上,愣是顯得比旁人挺拔修長,有時刮來一陣風,將寬鬆的衣服吹膨,淨心能看見她胳膊上壁壘分明的肌肉,可見她絕非外表這樣平平無奇,而是非常強壯。
 

    最關鍵的是,她站姿如松,從不倚靠牆壁,更不會像倒三角眼那樣摳鼻屎。
 

    這個人是誰
 

    是新來的嗎
 

    倒三角眼又去了哪裡
 

    淨心仔細觀察了數日,發現再也沒見過倒三角眼。
 

    這是不應該的,她剛來清心庵時倒三角眼便在了,而且監視者每半個月幾乎就會全體輪換一回,現在淨心閉著眼都能說得出每一位監視者的體貌特徵跟習慣性動作。
 

    離開於老蔫家後,了了便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她跟淨心倒是不謀而合,只讓她將這些人全殺了闖進來,那自然不難,可她要的是弄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那便不能只喊打喊殺,因此她也埋伏在外觀察了數日,這才選中倒三角眼這個不講衛生又時常耍滑頭的傢伙。
 

    但混進來是混進來了,叫了了學倒三角眼走路拉大胯沒事摳鼻屎,她是做不來的。
 

    好就好在清心庵裡的監視者每半年一換,且彼此之間門連臉都沒見過,所以也無人知曉她是假的,畢竟冒牌貨怎麼能把輪值時間門弄得那麼清楚,身上令牌標記及對話口令無一疏漏
 

    偏偏就讓淨心發現了。
 

    確認過眼神,是各有所需的兩個人。
 

    什麼叫一拍即合,一心同體,一丘之貉,狼狽為呃,總之這兩人迅速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淨心畢竟日日在庵內,瞭解的遠比了了多,而想捉住馬知州,淨心學完規矩那一日便是最好的時機。
 

    誰讓這位馬知州頗為迷信,認為女子元紅能令自己官運亨通百邪不侵,他終年打雁,也到了叫雁啄瞎眼的時候。
 

    馬知州斂財無數,富可敵國,最珍惜的自然是這條小命,不巧的是了了正好很能打,她有的是辦法讓他活著卻又生不如死,為此馬知州不得不交出他的官印及私印。
 

    官印交出去雖也危險,但跟能號令私兵的私印相比,那就不算什麼了。他老奸巨猾,也曾想敷衍過去,為此接連吃了幾次苦頭才學乖,之後便老老實實做了了的傀儡。
 

    每逢他接見外客,了了都在暗中盯著他,馬知州連個屁都不敢亂放,倒是將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貫徹到了極致。
 

    如今過了明路,從山中財寶庫搬至府城,別人如何淨心不管,她要家去了。
 

    一大早天還沒亮便火急火燎的爬起來,穿上一身嶄新海青衣,仍舊頂著個光溜溜的腦殼,帶上特意問了了要的幾名私兵,光榮還鄉。
 

    說來也巧,淨心被賣了四年有餘,她那兄長卻始終沒尋到合適的媳婦,今兒淨心回來了,恰好就是他兄長迎親之日。
 

    噼裡啪啦的鞭炮響聲震天,看著比自己臨走前更加破舊的家,淨心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窮好啊,有些人就該窮死。
 

    她高高興興揮手示意私兵上前踹破大門,在她親爹驚怒交加的目光中跳下馬去,一顆滷蛋般的腦袋在太陽下亮得快要反光“爹,好久不見,你想我了嗎”
 

    她爹眼珠子險些瞪出來,來喝喜酒的鄉里鄉親、甚至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都因淨心的突然出現變得安靜無比。
 

    跟四年前比,淨心變化很大,首先她是個光頭,其次她是個光頭,最後她是個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