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聞人家的秘密


                 宣明山,溫家墓園。

  溫祭在空曠的靈堂裡站了許久,靜靜地看著溫氏一族諸多靈位,牌位一層又一層,如溫氏一脈世代繁衍不息,這靈堂裡的牌位永遠沒有止盡的時候。

  他眼中是猶如死一般的沉寂,亦是藏著不散的寒冰。

  溫祭走上前,添了三炷香。

  而後,他的目光看向一處牌位,神色有了些許的變化。

  那牌位已經有些舊了。

  在外的勾陳放緩了步子走近,低聲俯身道:“家主,外面來了一輛馬車,是……雲中白氏。”

  溫祭眼中忽地閃過一絲詫異,繼而是沉默的隱晦,以及越來越冷的漠然。

  雲中白氏,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雲中白氏。

  勾陳瞧了一眼眼前之人越發陰沉含怒的模樣,立刻道:“他們送來一樣東西,只說求見家主一面。”

  說罷,他迅速遞上去。

  是一枚玉佩,不過看樣子,這玉佩還有契合的另一塊。

  勾陳低著頭,只聽見一聲低低的冷笑,幽幽迴響在整個靈堂裡,頓時不禁讓他起了一層顫慄,他頭更低了些。

  旁人或許不知新家主脾性如何,他跟在身邊卻再清楚不過,殺人拔劍不眨眼,瘋起來誰都不及。

  眼下,他生出的害怕是真的。

  “帶進來。”溫祭將手中的玉佩丟給了勾陳,轉身出了靈堂。

  勾陳有些意外,接了令迅速去了園外引了白氏的人進來。

  來人著一身素衣,白紗遮面,身姿綽約窈窕,只一支玉釵束髮,似是步步生蓮,單憑露在外面的一雙眸子,便也可知此人容色非凡。

  沒想到,那談不上大族的雲中白氏也能有這般人物。

  可這是溫家墓園,不是等閒人可以進的來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外人。若是此事被那些個老東西知道,保不齊還要帶人來興師問罪說上一頓,說什麼擾了祖宗壞了規矩。

  不過,家主只要坐在那兒,他們倒是啞聲得很。

  *

  時隔多年,一條條醜陋的傷疤交橫在他身上,在黑暗中舔舐過的傷口已經長出新的皮肉,卻遮掩不住他陰霾暗淡的過去。

  所以他過去人生大部分的時候,卑微可憐的像條狗,總是在祈求別人的憐憫和施捨。就像一頓半飽的飯,便能讓年幼的他開心一整天。

  那時的他不覺得自己可憐,他是個有母親的孩子。即便,他不受所有人的待見。

  可他的母親也同樣厭惡他,拋棄他。

  和她一樣,不,她要更狠些。在夢裡的時候,她竟然都會拔劍刺向他。

  溫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半垂的眼眸寒光如刀,平靜之下藏著隱隱的瘋狂。

  素衣女子獨自一人走到了矮亭裡,周圍種滿了青松翠竹,風過留聲。

  溫祭今日仍舊穿著一身玄衣長袍,戴著面具,他站在青松之下,卻無端染了些清冷孤寂。

  “溫家主。”女子的聲音猶如三月初雪剛融的溪水,澄澈如晶。

  面具之下,溫祭的雙眸暗了暗,眼底的情緒不明。

  他轉過了身,看見面戴輕紗的女子。

  時隔多年,不過是日光之下一瞬間的恍惚,亦如等待竹林清風至,他已經認不出來她了。不過可笑的是,她依舊是從前的模樣,分毫未改。

  有那麼一刻,溫祭倒是想問,憑什麼她能始終如一這般,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溫祭目光淡淡睨了她一眼。

  “我此來,是為見他一面。”女子的聲音依舊鎮定不變。

  溫祭抬眸盯著她,眼中的陰翳不散,越來越濃。

  他乍然低低冷笑著,赤裸裸的滿是譏諷,彷彿聽了一個可笑的笑話。

  還真是個笑話。

  溫祭的眼底帶著決然的狠厲,低聲嘲諷:“你,憑什麼啊?”

  女子並未答話,清風吹拂而過,微微撩起她的面紗。

  溫祭揹著手,半垂的眼眸變得狹長,遮掩了些眼下的淡紅,一層陰鬱慢慢結成了網,籠罩在他整個人身上。

  “你有什麼資格什麼身份來見他?”

  “是我父親死之前都在愛的女人?還是我這溫氏家主的生母?還是高貴脫俗的雲中白氏大小姐白韞玉?”

  “我父親最後是如何死的,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想見我父親?總該問問,自己配不配。”

  白韞玉抬手摘下了面紗,露出清麗的臉。

  溫祭看到,自己的模樣和她的臉有五六分的相似,心底不禁一陣厭惡。

  “是我有愧於你,我不配做你的母親。當年種種,因果難定。今日是他的祭日,我只是想來見他一面,並無他意。”

  溫祭低低冷笑,幽幽道:“這麼多年,最後只得了你一句因果難定,還真是諷刺得很吶。”

  白韞玉神色清冷,眉眼間添了些許愁緒,整個臉泛著白,有些病態。

  她看向了不遠處長得極好的一株青松,神思微微放空,猶如身在浮水之中。

  “我們經歷了很多很多,志趣相投,生死定情。人生韶華正好的時候,我等了他兩年,滿心歡喜盼著他來娶我。我沒有等到他的娶親,獨自一人來了昌寧城,卻見他頭戴紅帽,笑著娶了他人。他說他是被逼無奈,允諾一定會娶我為妻。那時我愛他,自然信他,我又等了他一年,直至他與旁人的孩子出世。他給他的孩子取名溫情,我站在人群裡,看見他與他的夫人恩愛似漆。”

  “他以性命起誓,向神明承諾,會永遠愛我。我相信他愛我,可這份愛卻敵不過他與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情意。他既要,卻又要,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我是雲中白氏嫡女,怎麼會願意與另外一個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個叫做溫情的孩子沒有活下來,他的夫人傷心過度,病重去世。他說,他只有我了。那時候,我懷了孕,他聽了很是高興,準備向家主稟明娶我。可溫家不同意,並將我懷孕之事傳了出去。我原以為他會護我,卻看到他只是抱著他亡妻亡子的靈位喝了一整夜的酒。那時我才徹底明白,我得不到他整個人全部的愛。”

  “我離開了昌寧,離開了雷楚洲,去了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我愛他,卻更恨他。”

  舊事重提,如畫紙鋪陳,泛黃粗糙,破爛不堪。

  “你恨他,那我呢?”

  溫祭眼尾徹底染了紅,眼底凌厲的冷意宛如一把利劍,攝人銳利。

  白韞玉看著溫祭臉上的面具,不禁心底泛起酸澀。

  “我能看看你嗎?”她輕聲開口問。

  溫祭低低冷笑,眼中盡是疏離冷漠。

  “怎麼,已經忘了我長什麼樣了是嗎?不過也是,你從我生下來開始便厭惡我,我被溫家的那些人打罵羞辱,你也無動於衷。要論一個母親的狠心,無人及你。”他話語裡帶著恨意。

  “你總是待在自己的小院裡,高貴得不食人間煙火。我那養父明知我不是他的種,卻還是願意護著你。可他待我不同,他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我在鄉下莊子裡與狗爭食,無處可去,滿身傷痕的時候,你又在幹什麼?臨窗而立,吹著你那支玉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