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我還活著


                 大鄴,昌寧。

  清晨的薄霧未散,偶有行人路過巷口,青石地磚像是下了場雨一般有些潮溼。遠處的山巔上白雪皚皚,常年不化,像是永恆存在似的一抹白。

  一輛馬車出了桐夏長巷轉而來到了白石長街上,一直向東而行。雲野同雲澤二人騎馬在馬車左右相行,不動聲色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不過,壓著刀的雲野倒是有些不耐煩,臉色微微陰沉。

  “這麼早,狗都還沒起床。”雲野說著伸手活動了下筋骨。

  雲澤立刻側目看了他一眼。

  粗俗。

  車簾微動,恰巧露出裡面坐著的人的一角月白色衣袍,上面繡著水波暗紋。那人修長潔淨的手指上戴著玄白色的戒指,墨色長髮皆束了起來,只一支天青色的玉冠戴著,雙目清明如水,容姿脫塵如仙。

  忽地,一陣馬蹄聲急促奔來,沒有停下之勢,且來人不少。

  “護好大人!”

  雲野一聲令下,飛身拔刀擋在馬車前,殺意沖沖盯緊側方來人。

  馬兒高躍,怒聲嘶吼。

  一匹黑色大馬驟然停在馬車前,吐著熱氣,後面接二連三停下一隊帶著兵器的人馬。

  雲野持刀,看見那馬背上坐著一個黑色錦衣男子,銀色面具遮掩了大半張臉,那面具之下目光凌厲如劍,居高臨下俯視著所有人,周身帶著些許血腥氣。

  雲野見過這個人——溫家新任家主。

  刀並未收起,反而對準了那人。

  “爾等衝撞帝師,論罪當罰!”

  黑馬踢了一下,噓噓喘著。那馬背上的男人黑色錦衣勾勒出有力寬大的身形,薄唇微微勾起,無形的威壓散開,面具之下,又不知是怎樣的一張臉。

  男人視線越過雲野看向後方的馬車,聲音低沉,不緊不慢道:“原是帝師大人,失敬。”

  頭未低下分毫,眼中卻是帶著放肆,渾然傲慢。

  馬車中的人伸手挑開車簾,露出月白色的衣袍和玄白色的戒指,視線同那馬背上的男人交匯,無聲碰撞。

  一黑一白,極為分明。

  空相臣目光平靜看了一眼那馬背上戴著面具的男人,銀色的面具遮掩那人幾乎全部的表情和容貌,餘光注意到對方戴著黑色皮具手套。

  放下車簾,馬車繼續行駛。

  雲野不善地看了那男人幾眼,騎馬護在空相臣的馬車後面。

  後方的馬蹄聲漸漸遠去,一隊人馬似乎是往城南溫家去了。

  “大人,不過溫家新任家主而已,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得了這個位子,竟然能對您不敬。”雲野在車旁氣憤道。

  “當今世家裡誰不知溫氏新主殺兄廢弟,名聲在外。當了家主一年便開始打壓其他世家,吞併勢力,不擇手段,如今東南錢氏和秦氏以及東邊伏倉一帶皆被收入溫家地盤。”

  雲澤默默聽著,開口道:“聽說溫家因家主之位死傷不少人,此人戴著面具示人便是因為在那時臉上因刀傷留下了長疤。”

  雲野輕哼道:“你知道的也不少,那刀傷從上而下從左到右,一整張臉都是,當真難看得很。”

  這人不僅長得醜,連名字都難聽晦氣。

  溫,溫祭。

  空相臣靜靜坐著,眉眼微垂,蒙上了一層陰影。

  溫氏新主。

  他雙手交疊,微微轉動著拇指上的戒指,眼底浮現出一絲寒意。

  *

  威嚴朝堂之上,百官紛紛低語,時不時有人看向人群中那白衣帝師身上。

  “如此荒唐!這是第六日聖君罷朝!何曾有過!”

  “社稷民生怎麼能如此兒戲!君上糊塗!唉……”

  “眼下南部四郡驟現蟲災,民不聊生,世家爭執不休,宗門佔地為霸,都是緊要之事啊!”

  “君上眼下在何處?!”

  雖是這麼問,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的聖君如今恐怕還在後宮那位夫人床上尚未起身,吟詩作樂,頹靡不起。

  先後亡故後,聖君一直未再立後,後宮中不知何時冒出這麼一位槿芫夫人,聽聞是一身媚骨天成,眼波流轉皆是風流。

  聖君寵幸多年,予給予求,為博紅顏一笑視宮中奴婢如草芥,動輒打殺。去年在宮中大興土木,只為給這位槿芫夫人建一座可供玩樂的寢宮,名為長樂宮。只是奇怪的是,盛寵多年,這位夫人卻未有子嗣。

  殿前侍官高聲道:“今陛下尊體不適,特命由帝師大人代為理政,無需上奏!”

  那些大臣有的臉上慍怒,有的唉聲嘆息,有的神色未變,可每個人都看向了殿前的空相臣。

  空相大人,乃是大鄴國唯一的丞相和帝師。

  空相臣抬眸,抬手行禮,一身矜貴。

  “臣,領命。”

  *

  雖是已經開了春,這天氣仍舊沒有真正暖和起來。殿外的人站了許久,手腳僵硬,聽到殿內出聲傳喚,立刻低頭走了進去。

  殿內熱氣氤氳,碳火極暖,刺繡的絲綢幕簾在四周大片掛著,浮雲紗遮掩住溫池中的景象,卻遮不住陣陣傳來的呻吟喘息和激盪的水聲。

  侍女站在不遠處,低頭地聽著裡面的動靜由激烈轉為平緩,水聲未止,春色無邊。

  這般情況,在這宮中已是常有。

  浮雲紗後傳來鶯鶯細語,嬌俏勾人,淫詞浪語露骨而大膽,裡面的男人低笑著,迎合著女人的動作,嗓音帶著些許慵懶和饜足。

  許久之後,侍女聽傳才小心翼翼走進去,服侍著裡面的人擦洗身子,換上乾淨的衣物。

  女人面帶春光,身姿妖嬈,皮膚如白玉一般嫩滑,熱氣還未在身上散去,頭髮微溼貼在臉上,越發增添了幾分誘人之色。

  “夫人。”侍女小心翼翼捧上盛著藥汁的玉碗,不敢抬頭。

  女人冷冷看著那藥汁,眼眸裡多出幾分陰毒。

  忽地,她看向面前的侍女。

  “你替本宮喝了吧。”

  “夫人……夫人!奴婢不能……奴婢該死!這藥奴婢……”那侍女端著藥立刻跪在地上,藥汁灑了幾滴出來。

  女人頓時變了臉色,滿是不耐煩,看著那侍女的眼神帶著深深的嫌惡。